先前江冲也知道有这回事,但他当面明确回了太子,说自己除了打仗其余一概不管,朝廷什么时候准备要对安伮用兵了再知会他一声,其余就别指望他能干什么。

七月初七这天约好全家去蓝逖寺上香,江蕙特意起了个大早,穿上时下最流行的襦裙,戴上心爱的流苏小发簪,对着镜子臭美许久,听见女使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连忙提着裙角跑去灵犀院。

那里有一道痕迹很淡的旧伤疤,帐子里光线昏暗几乎看不见,但手指却能感受得到。

韩博若无其事地将躺椅调低了些,看着天边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韩博起身穿衣洗漱。

“还是各论各的。”江冲微微一笑,郑重地弯腰下拜,感谢他对江蕙的搭救之恩。

江冲拉着她到自己面前,用手掌给她揉额头,“谁让你走路不长眼。”

江冲:“……”

“什么占星台?我不知道!”

他怀疑自己行事不够周全被江冲发现了破绽,既然江冲能发现,那圣上岂不是也知道了?

“免礼吧。”江冲微微垂眸,深吸一口气,将整个人的状态调整至最佳,回头看向侧后方的周傅笑道:“大哥有十多年没回来过了吧?”

但小奶娃似乎已经认定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心爱的布老虎也不接,直勾勾地盯着江冲:“欺虎姑姑!坏银!”

见圣上只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放下碗筷,江冲也跟着停筷,在内侍的服侍下漱口净手,一应礼仪俱与从前分毫不差。

江冲面色微变:“还怎么?”

江冲只听了这么几句就全都明白了,小孩子过家家的恩怨,实在没意思的很,不等小胖子发作便双腿轻夹马腹上前,漫不经心道:“那我呢?我能过不能过?”

正好江冲不想动手,心安理得地被投喂。

“不如到时候我来帮你考察?我定会精挑细选,给侯府选出一位能扛起重担的世子来。”韩博不愿见他为了不着边际的事烦恼,话音一转,开始偏向别的方向:“毕竟……侯府有了继承人,侯爷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江冲面色稍霁,“你来做什么?”

祝明道:“西面土地贫瘠山势崎岖少有人烟,且有一段城墙依山而建。”

于是江冲给了他一字不差的答案:“于旁人是大忌,我不是旁人。”

但再怎么生疏,那也是他吃饭保命的家伙,是以在上台阶时故意脚下一滑,连爬带滚地进了大帐,半跪在施帅面前,满脸泥灰都遮不住他激动狂喜的眼神。

江冲特别开心。

“没错,当年大帅接掌崇阳军时,也是如此号令三军,只可惜……”

官兵们拆掉堂中两列桌椅香案,在正中央燃起一堆熊熊的篝火,妇孺们蜷缩着身体,在远离刀光剑影的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

高振捋着胡须面带微笑,等到江冲说完,他拿起一份羊皮地图给江冲,“看看这个。”

听到这里,江冲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年他奉旨征讨荆南残部在山中误食毒菇的时候,也亲眼见过瀑布倒流树变成人来着,不止是他,还有人抱着石头哭爹喊娘,有人赤条条在泥坑里扭来扭去当自己是条泥鳅。

周傅稍稍平复了心情,拍拍江冲的肩膀,“老曹,这是我二弟,以前跟你提过的。”

当初会试、殿试时韩博之所以留有余力,其实是因为江冲在京城太过引人注目,他和江冲走得近,便不宜再出风头。

他醒过来后,洪先生告诉他是因为悲伤过度晕倒了,需要静养。

随后一民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江巡检,不好了!打起来了!几位军爷打起来了!”

江冲倚着靠枕,语速要比寻常慢上许多,“沉船这事还没完,即便今日引而不发,来日也是要秋后算账的,你们可都要当心。”

三百多名府兵中,单自愿报名随江冲入军的有两百五十八人,剔除年龄不符的,还剩下一百九十五人。

韩博笑了笑,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冲身后,“宝贝儿,你把这狗祖宗放出去行不?”

偌大殿中无一侍从,便显得有些空旷寂寥,江冲定了定心神,上前大礼参拜。

江冲笑道:“秦王殿下公务繁忙,我哪敢说什么。姑娘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江冲今日穿了身浅紫色圆领袍子,青冠绾发,玉带束腰,既不会喧宾夺主,也不至于失了身份,只不过他俩这样站在一处,倒显得江文楷要年长些似的。

孰料韩博却道:“岐王只是家人手中的傀儡罢了,八年前岐王世子勾结大臣暗中结党死于刑部大牢,若非岐王并未参与,只怕他还能到乌梅台与襄王做个伴。”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圣上到底还抱着几分希望。

文帝时,万真之乱,安伮大举南侵,将北方数州之地祸害得民不聊生。

但那是一条人命,他做不到。

江冲“噗嗤”一笑,仰头伸长脖子在韩博下巴上亲了一下,“当然合适。”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方才的小黄门回来,“侯爷,圣上召您觐见。”

待放下时,碗底只剩下澄着茶根的一小口。

江蕙正欲夺门而出,却听江冲又慢悠悠补充:“别让我说第三遍。”

江冲稍稍放心,本来安抚众人这块他就是想交给蔡文静的,只不过杜宽那边他不放心。

江冲给自己斟了杯茶,顺手也给七皇子添满茶杯,“不抄也可以,我给你指条明路。”

“等等,‘小侯爷’是几个意思?我哪小了?”

瞿老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再联系到他的姓,“江?你和骠骑大将军江明泽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