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冲随便翻了翻,将册子一卷塞进袖子里,“走吧,我饿了。”

宿醉导致的头疼、淋雨所致浑身酸软、大仇得报后精神萎靡,还有胃里的空虚让他实在没力气生气,再加上口干舌燥根本说不出话来。

洪先生只当他喝醉了,余光落在江冲另一边的乌金剑上。

向来儒雅端方举止从容的洪先生目露惊恐,肩膀上江冲的手掌仿佛重逾千钧,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长公主府同样坐落在权贵云集的城西,便是从侯府走过去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之前江文楷在家书里有提到过,他儿子是夜里寅时所生,故乳名叫小虎,和眼前这小奶娃差不多大。

福康殿后廊,圣上正准备用早膳,听说江冲来了,便命人给他也准备了一份。

“说罢,我洗耳恭听。”江冲其实知道妹妹不会主动找别人的麻烦,毕竟自家的家教还是信得过的,他就是想听听这小丫头是否受了什么委屈憋在心里没说出来。

话未落音,对面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狠狠啐了一口:“不要脸,谁是你妹妹!嘴里给我放干净点!”

江冲双手捧着碗沿喝了口汤,心满意足地靠着软枕长舒一口气。

“有话直说,别给自己找借口。”江冲最见不得他这样小心翼翼把握分寸,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把握的?

韩博:“……”

“既然朝廷平叛大军开到,就别提什么死不死的了。你先去歇着,我等这便商议明日攻城计划。”江冲给帐外的亲兵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祝明下去歇息。

“在自身兵力不足时,分兵是大忌,将军您不仅分兵,还兵分三路,就不怕被叛军各个击破?”胡一刀虚心请教。

数日后,因为前锋主将屡召不至而大发雷霆的施大帅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派一心腹副将前去分权,这时候,帐外通禀江冲携朱校尉帐外求见。

而今,玄衣轻甲的小将军眉眼带笑地来到他面前,张着手臂要他抱。

江冲道:“愿听将军教诲。”

结果孙大当家是倒了大霉了,官兵们抄了下风岗烧了山寨之后,王老虎自己也没能逃过一劫。

如今江冲熟读兵书,又有多年作战经验,当然不会被这样一个小问题难住,他只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坋州群山环绕,山中盗匪多为对朝廷心怀不满的山民,若朝廷不及时派兵清剿,早晚会酿成大祸。末将以为,何妨以剿匪之名,斩断夷人各部间的联系,一则防止巫族聚众起事,二则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山中地形要塞早已掌控在朝廷手中,即便大巫师有通天之能,也成不了气候。”

果真不是什么正经教派,八千丈的祭台,怕不是要上天。

那军官本来是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着,乍一见江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跑过来,一把抱住江冲:“二弟!”

大梁圣都,东宫。

根据这几个条件,江冲思来想去,只有景仁十三年他亲赴上榆接回驸马灵柩那一次。

就在民夫们快布置好的时候,出去捡柴火的一个坋州兵突然跑进来悄悄向曹显禀报了什么,曹显见江冲正背对着自己,暗暗给身边的小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盯着江冲,自己则跟着捡柴火的小兵一道出去。

众人自发将他这笑理解为苦笑。

“公子,我们不怕!”一人满脸狂热高声喊道。

江冲用抱孩子的手法抱着狗,“先去洗漱,不洗干净别靠近我。”

怪酸的。

小玉儿梳着一对小髻,两条珍珠流苏垂在鬓角,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微微晃动,很是惹人怜爱。

到初九这日,天还没亮府中便热闹起来,不仅管事仆婢们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就连江冲都不得清净,大清早的被江文楷从练功房里请出来,换上鲜亮体面的衣裳去前院充场面。

江冲猛然想起前世他没能救下来的跛脚亲兵,当年他前脚去求了简在恩,后脚平阳江氏就有了动作,原来竟是如此!

圣上面前的御案上摆着两份奏本,一份是在江冲回京的第二日执刑司呈上的密折,其中详细记录了江冲离宫后十二个时辰的行踪;另一份则是执刑司副指挥使奉旨调查江冲与韩博的渊源所得的结果。

符宁江氏的族学早在三十年前因为战乱关闭,至今都没能重新开启。

所以他把这等丑事跟江冲坦白,其实也是存了找江冲拿主意的心思。

事毕,江冲倚在韩博怀里任由他为自己清洗身体。

轿子被四名穿着执刑司制服的壮汉抬着,走得又快又稳,透过两侧的小窗还能看见避让在道旁的百姓用一种看瘟神的目光偷偷看着这队黑乌鸦。

直到这时,贺师爷才猛然发现这位江侯爷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就这样自己孤身前来了。

江冲一抖信纸,“除了你还有谁看过?”

蔡新德会意:“殿下,我让人给仲卿熬的药还在厨房,劳烦殿下派个人过去拿过来。”

江冲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旁边看好戏的江蕙,学着韩博讲道理的语气慢条斯理道:“我好心收留你,你却恩将仇报。眼下我不过罚你写几个字,你就这样找借口……”

李源很是上道,忙道:“从前不懂事,今日在下带了好酒来给小侯爷赔罪,还望小侯爷莫怪。”

三下叩门声响起,白衫伙计连忙打开门,瞿老板着脸,装出一副不悦的表情。

江冲:“……”

他这么一说江文楷就明白了,他们家是驸马以军功起家,而今朝堂势力遍布,容不下插足,除了重走驸马的老路,根本没有别的路可选:“你是说,我三哥会从军?”

江冲心道不好,将麻线球狠狠砸过去,手掌在树桩上一撑,躲开韩博饿虎扑食。

直到二人之间再无半点缝隙。

“这才乖。”江冲捏捏他的小脸,将他放下,“我跟你爹谈点事,去和姐姐玩,别跑太快,当心摔着。”

“真的?”江冲记得前世韩博醉酒调戏他,事后韩博还挨了他爹一顿板子,父子二人守在江冲南下必经之地给他赔罪道歉。

待到后半夜,江冲总算是反应过来,他之所以能死而复生重回少年,多半是这人费尽了心思、做足了准备,既如此,又何来“唯恐这是黄粱一梦”?

上辈子跟他对视一眼都会脸红的人居然说起了荤话!

章俊是今日清晨才得到的消息,所知并不比秦王卫王多多少,但仅仅意图刺杀江冲这一点就足够他怒发冲冠,恨不得将眼前这老婆子千刀万剐。

另一人道:“刘姑姑说公子到了娶妻的年纪,只要奴婢二人将青儿放进来,以后……以后奴婢就能一辈子服侍公子……”

“嗯……”韩博丝毫不觉江冲摸他头顶有什么问题,想了想,“我先问你,今上流放、襄王幽禁是武帝下的旨意,那为何皇位不传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