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芳龄以为他们小孩子闹别扭,倒没认真放在心上。因为过年,岳海的妈妈沈老太要在家里住几天,许亦欢把房间让给奶奶,自己睡沙发。

岳琴听在耳中,并无任何表态。那年春节带他回乡下老家走亲戚,那时她外公还在,素日最爱打牌,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外婆派他们去喊老头回家吃饭,两人走到村口,见外公与人发生口角,推推搡搡就要打起来。

他说:“我现在过去。”

江铎皱眉:“你烦不烦?挤在这里干什么?看你的电视去吧!”

昨夜的风波刚过去,早上也不太平。三班突然闹事,闹得整个年级沸沸扬扬,不少人扒在门口张望,议论纷纷。

江铎转身走进厨房,哐当打开橱柜和冰箱,搜出所有酒类,一瓶一瓶,一罐一罐,开了盖,通通倒进水槽,然后把瓶子装进塑料袋,拎出来:“明天叫收废品的上门,还能卖几块钱。”

她把纸巾揉成团,扔进路边的垃圾箱,待情绪平复,想到刚才那幕被他看在眼里,略感心虚,小声解释:“那是我初中同学,孟嘉浩,他不是本地户口,这周六就要回原籍上学了,今天来和我告别。”

江铎点头冷笑,转身进屋,“砰”地关上了房门。

几天后,期中考试刚过,江铎同学因为早恋问题被请了家长。

听到这句话,她恍然抬头,见他看着自己,那伞下的轮廓似乎比平日柔和了几分,尤其又在大雨里,阴霾的天,是这样一个场景。

许芳龄问:“今天去学校怎么样,习惯吗?”

“舅妈。”他打了个招呼,蹲在墙边锁车。

领证那天,简单办了桌酒席,请两边的亲戚吃饭。

分明不懂人事,却也知道羞耻。她厌恶那些夜晚,过早的惊扰了她的童真,就像打乱了什么安全的秩序,看见许多荒唐,妈不像妈。

全心全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比去年,江铎好像又拔高了一些,站在一群男生里竟然那么显眼。

篮球赛一场四节,到第二节时对方球员犯规,许亦欢看见江铎准备罚球,他脱下校服外套,随手扔在场边,地上有点脏,邱漫捡起,拍拍灰,自然而然搁在手腕里。

许亦欢提起一口气,猛地扔出铅球,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砸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骄阳当空,愈渐毒辣。

临下课,哨子吹响,球赛结束,江铎随手扯扯汗湿的校服,走到场边,邱漫递上矿泉水和纸巾,一边看他仰头把水往脸上冲,一边抱着外套等在一旁,有说有笑的,也不知什么事情那么高兴。

许亦欢觉得这场景何其眼熟,俨然就是初中时的自己和孟嘉浩啊……暧昧不清,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里,突然感到不爽,至于生气原因,她左思右想,大概是嫉妒江铎过得如此春风如意吧。

许亦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稍微深想就愈发不对劲,她敲敲额头,提醒自己务必清醒一点。

……

晚自习,化学课,讲月考试卷。

因为明天是清明节,学校放假三天,大家都有些心神荡漾,期盼着快些放学。

许亦欢更是听不进去,从抽屉里翻出一本,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底下翻一页,看两眼。

化学老师名叫李跃平,四十出头,为人严肃,几乎只和成绩好的同学打交道,对于成绩不好的,只要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捣乱,他也不太搭理。

许亦欢做贼心虚,总觉得李跃平的视线往这个方向扫,吓得她不敢再做小动作。

第一节课下课,王简嘲笑她说:“你也太蠢了,鬼鬼祟祟的,一只手还放在抽屉里,他在讲台上一眼就能看穿啊。”

许亦欢拖着下巴:“那我还能怎么办,讲题实在太无聊了。”

“笨啊,”王简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就把书摆在桌面上,他肯定以为你在看卷子呢。”

“有道理。”

第二节课,许亦欢果真把摊在桌上,右手执笔,不时地动一动,假装在写字。

好刺激。

谁知没翻两页,一个粉笔砸到面前。

“许亦欢。”

她心里咯噔一跳,从书里抬起头,看见李跃平朝她走来。

“胆子不小啊,上节课偷偷看,现在明目张胆摆到台面上了是吧。”

“……”

“把书给我。”

她颤巍巍交上去,听见他说:“下课来我办公室。”

完了。许亦欢万念俱灰地转头望向王简。

“咳。”他干咳一声别开了脸。

晚上九点二十,下课铃响,二中放学。

许亦欢问自己,她是有多蠢才会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话。

“我错了,我错了,”王简恨不能给她跪下:“放假回来给你买烧仙草,再加一份鸭脖,行不行?”

“不行!”

“姑奶奶,我真的错了……”

“许亦欢。”李跃进皱着眉头在门口催她:“来办公室。”

她欲哭无泪,狠狠捶了王简一拳,苦着脸跟上,心想这下死翘翘,肯定要给家里告状,许芳龄听了还不知会怎么摆脸色呢,她想到那场景就害怕。

万念俱灰,真的万念俱灰。

走到办公室,只见李跃平把书往桌上一扔,座机挪到她面前,说:“给你家长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