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下人看见阎维藩赶忙躬身施礼,奸商回过头看见他,也颠颠地跑来打招呼:“阎大掌柜,你在后面歇着就好,前面的事情,你交给我一百个放心!”

路已经被断了四天了,看着天气还是要下暴雨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货栈里的粮食、茶叶都只有扔到汾河了。这可是十多万两银子的东西啊!就是这些,倒也罢了,最大的问题是现在银库的银子说什么也送不出去。外面的地界兵荒马乱的,不少的钱庄、票号被义和团和乱兵抢了,大家把银子存在票号里觉得不放心,外地的“相与”纷纷向钱庄提银子。

院子里就有井,没片刻李贵两手费力的提着一大桶水进了屋子:“大人,给您搁哪儿?”

权力的好处啊,这天下第一的富商现在想见老子也得门外递手本等着参见。以前当个小策划的时候,有一回进猪头老板的办公室没敲门,只看见猪头的两只蹄膀正放在媚眼如丝的女秘书胸口上给她按摩,嘴对嘴的人工呼吸。结果忙不迭的跑出去,没两天就给穿了小鞋,扔到工地上当了半个多月的开发商代表。大热的天,在冷气十足的办公室里被调到灰尘满天、浊水横流的工地滋味绝对不好受。

“呵呵,那哪能呢,当时小的是猪油蒙了心了,发昏呢!”

目正一脸的气愤,眉毛中间拧成了个“川”字,把铜壶撇在一旁道:“那是!大人再英明不过了!这些老抠们,什么东西,咱们这些爷们,提着脑袋卖命,从甘肃跑到北京城,又从北京追到山西,几千里地的折腾,那都是为了皇太后、皇上?这些王八蛋玩意儿,朝廷跟他们借俩钱都舍不得,钱串子都栓到肋巴骨上,准备带到棺材里!朝廷也太好说话了,眼睛里没皇太后、皇上,那不是乱臣贼子?跟他借什么啊!大人下个令,他奶奶的,老子们把他家的耗子窟窿都给他掏干净喽!”

“笑话?刚才吴永的那句绿营虎贲就差点没笑死我!那些个双枪兵,还能叫虎贲?没得把人臊死!那个庄某人也是不简单,咱们旗人亲贵靠祖荫从龙入关,生下来的世职,他一个汉人也有世职,娘胎里的战功,生下来就是个候补道~~~~~~”荣禄嘲讽的笑道。

“呦~~~~,庄观察?他一个任嘛没有的候补道,您小子倒是叫的亲切,那小子给你多少好处?你这猴崽子上赶子的替他说话!得咧,说吧,什么事儿,咱家看看,能不能办喽”

“一个初办的钱庄,没有信誉可言,谁会来存钱?没有人来存银子,大人又不是身家巨万能撑到天长日久有了信用能让‘相与’安心存银子~~~~~刚才大人说道,这十万已经是大人的全部身家了,借出了这十万两,如何还有钱支应场面?这钱庄就成了同业的笑话,朝廷的税收、盐厘纵然解到了行在,也不可能放在一家全无信誉的票号~~~~~~~~~~~~”

见几个已经上了楼梯,小二高叫:“四位爷上楼啦,楼上雅间儿伺候着!”楼上的小二齐声接口道:“好咧!”

吴永点头哈腰道:“我的爷,下官也是没办法,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我一个脑袋两条腿实在是忙不过来啊,爷您多体谅,里面还有军机都没找到合适的衣服呢!”

冰儿朝她做了努着嘴做了个鬼脸道:“小姐,是不是又替林妹妹伤心了?她是不是又和她的宝哥哥治气了?~~~~~~~~~我说小姐,这本《石头记》你都看了八百遍了,还能看一回流一会眼泪,真个是让那写书的曹雪芹说着了,你是水做的身子!”

李鸿章瞬息间变了脸色,眉毛飞扬,眼睛里满是阴鹫之色,鼻子哼了一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七王爷送我的,不能不留着,谁知道是什么来路,咱们这位王爷开庆记公司做卖官的买卖是好手,这样的心计他是没有的,料想还是太后的意思啊!~~~~~~~~我被调到了广州,荣禄在北洋里掺沙子、耍光棍,也坐稳了屁股,可朝廷还是忌惮着我~~~~把个这样的人在放我枕头边上,睡觉都不能眼睛闭塌实了!”

“中堂大人事事都开风气之先,朝廷里的大人哪个也比不了!”一个穿着大热天还穿着狮子补服的中年男人媚笑道。

“有这么厉害”庄虎臣听的倒吸口凉气,王天纵,这个名字好象有点印象,但是确实想不起来了。

二十多个衙役,拉开了枪栓,团团内外围成几圈,神情严肃的保护着这半锅残粥。

“大局?什么事情大得过接驾?两宫圣驾的周全才是大局,这事情办的光鲜,全了君臣大义,咱们这些人荣华富贵那是现成的,伤了皇太后、皇上的体面,杀头充军那也是现成的~~~~~~现在提什么私愤,我是那么不识大体吗?一切的事情都要服从接驾这个大局!”

碧空如洗,天是海水般的蓝,云朵白的绚丽,阳光无遮无挡的照射着地面,空气里微微的尘埃散射着光线,让不远处的景物都变的扭曲起来,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显得很不真实。天热的怕人,田地里的麦子都焦干的趴在地上,只要一颗火星,就能烧起来,肯定是颗粒不收了。

庄虎臣好容易鼓起胆子走进来,结果见面就被人撵,走吧心有不甘,不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进退不得,苦着脸傻站着。

“我亲爱的少爷,不要相信这些邪神的鼓惑,天上只有一个神,就是万能的主!只有主才能保佑你!”苍白的脸上长满了酒刺的雷纳神甫急忙用蹩脚的汉语说道。

女孩声音里结了冰:“你放心,横竖不过是个死字,我是要脸的人,不会污了你庄家的名声!”

是啊,现在义和团在北京闹的正凶,大栅栏一把火上千家的商铺烧了个干净,连载漪这半拉子太上皇都入了神拳,可是当八国联军进了北京,将近十万团民却都作鸟兽散,倏乎不见,堪比神龙,只见首不见尾。

“扑通”,几乎是同时,十多个走在前面的人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鲜血开始喷涌。

“大师兄神功护体,刀枪不入!”

两个机械的跪下,沉身下拜。

头疼欲裂,其实疼的不止是头,是全身没有不疼的地方,但是那种钢钻插进头颅般剧烈的痛苦让其他地方的感觉都变迟钝了。眼睛象是厚厚的胶水糊住了,任凭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嘴巴也干的连唾液都没有了,想喝水,但是嘴唇也被沾住了,想张嘴呼喊也无能为力,只是隐约觉得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还有人在呼唤自己。

“六千就算没有,起码也有四、五千,两、三千的!”陈铁蛋说话有点底气不足,但是犹自嘴硬道。

庄虎臣看见一个肉球般的小胖子从车轿厢里露出头来,抢过赶车的小太监手里的马鞭没头没脸的抽着,嘴里还在吆喝:“你这没用的狗东西,连个车都不会赶,想颠死我啊!”

“啊~~~~”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尖叫声,好象是女人特有的嗓音,仔细听来,还有若有似无的哭泣声。

庄虎臣被他嘴里的大葱味熏得头疼,忙招呼伙计道:“去,给张公公打张票子,告诉柜上,利息按照双份儿给!张公公,您到后堂喝茶,一会儿啊,我去给你敬酒,可要赏脸多喝几杯啊”

“庄大人的情,咱家心领了,咱家比不得外官,太后和大阿哥那里还得伺候着呢!这就告辞了!”恋恋不舍的还在庄虎臣的手上又摸了两把才拱手告辞。

看他出了大门,庄虎臣扯着嗓子高叫一声:“陈铁蛋,快去,给爷打盆水来,爷要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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