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带他们进来!”她的声音不觉有点嘶哑,在婢女退出前,又急急交代,“你将他们带进来后,谁也不许靠进这屋子!便是谁有要紧事情找我,也只说我病了,不便见客!”

紧随在后的侯景笑道:“陛下,今年花开得格外早,也开得格外好。都是上苍预知大秦蓬勃兴盛,诸事如意,所以早早的遣花儿来报喜呢。”

嬴湄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常见的期待:“适才探子不是说了么,燕军的统帅乃燕国大名鼎鼎的‘兰台公子’。不他,怎对得起他远播六国的声望。”

顾翦点点头:“知道,杜校尉已经领人去抓捕,想来也应该到了。”

待人齐罢,依据从前收集的情报,嬴湄废恶黜劣,扶贤助良,让各官署照常运转。又颁布法令,严厉打击囤积居奇的不法商贩,勿使哄抬物价,祸害百姓。众人见她如此熟悉夏国国事,且赏罚分明,皆不敢掉以轻心,唯阿谀奉承。

嬴湄心底冷笑,也不说破,只道:“回去再说吧。即刻桐城,勿让百姓生变!”

那人冷冷一笑:“你夺我马匹,我岂不是一样得死?”

夏军气不过,也不待汪羽号令,便骂骂咧咧的紧追。那些秦军也可恶得紧,每每在他们预备放弃时,又杀个回马枪,就像把他们当作瓦罐里的蛐蛐,有事没事就拿草尖撩拨一下,惹得人火大。于是,在追追打打中,稀里糊涂的,夏军又回到原先鏖战的蒿草地。

正胡思乱想间,哨兵大声来报:“将军,夏兵已比我们先到一步了!”

一干人且笑且骂,好不快活;言语随之越发粗俗,污秽得不堪入耳。帐内,候命的将校们眉来眼去,皆大有深意的望着尽头处的嬴湄。嬴湄恍若未闻,只俯着腰,专心致志的研究舆地图。倒是紧跟在她身旁的顾翦和杜确气得两眼圆瞪,脸面变色。

“陛下,那是您说的,民女可没说……”

“不可!”木子美的声音不觉高了起来。

谁想,蒙政话是听了,心思却转到别的地方:“叔公,当年嬴湄献计击败父皇后,又在魏国边境的泗水亭重创秦军,你还记得吗?”

嬴湄本欲言语,蒙政却抢了先:“丞相所言不差,然寡人恍惚记得,十年前父皇伐魏,就是挫败在这嬴湄身上。——汝阳王,那次秦魏大战,你在场吧?”

众臣急急回头,原来是帝师顾望!

一时半会,种种疑惑汇聚于心。她依言返回午阳殿,在等待的过程中,想得越发远了,难免意志更加消沉——即便有恩师相助,能侥幸逃离咸阳宫,然张纥篡位,故国局势混乱,加之秦人暗中使坏,种种不利因素下,她真能平安到达目的地么?若是爹爹还在,靠他在魏军中残存的影响力,或许,她还可以得到些微庇护……也许,也不一定!目今魏国局势混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五国分魏,已是势在必行!那时节,就算爹爹还在,怕也没空护她吧?依爹爹的性子,定是要拼着一把老骨头,为魏而战!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手,似在示意她不必多礼。不知怎么的,她竟觉着那手似曾相识,莫名的就想看看手主人的脸。于是,她的目光大胆的由下往上移动。

嬴湄没有回答,只是睁着眼,乌黑的眼珠子里就印着四个字:但说无妨!

蒙政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将在场的羽林郎感动得热泪横流,都禁不住跪在地上盟誓:“臣等愿为陛下而死,愿为大秦而死!”

蒙政,你也是双手沾血,才得了这皇位!怕则怕,你母子挖空心思,到头来那帝位也坐不稳!你可以一次一次的毁掉我的希望,可你未必有我这样的运气!机会,我还是有——哪怕它稍纵即逝,我也一定要抓住它!

她的疑惑皆落在王麽麽眼里,老人家沉吟了一会儿,慢声道:“姑娘,木公公和你一样,也是从南边来的。听说他原来也是好人家的公子,因横遭大难,才碾转流落秦国。先时,他被当朝丞相柳大人收留,充作吹笛伶人。一次,先帝携当今太后一同驾临丞相府,柳丞相便叫木公公出来吹曲。因为他实在吹得好,先帝夸赞了几句,柳丞相便将他献给陛下,净了身成为小黄门。再后来,因他为人乖觉伶俐,进退有度,很得先帝欢心,便渐次擢升,成了咸阳宫内的总管。”

蒙政黑了脸,猛然记起自己往下沉时,眼前虽一片混沌,却确实感觉到有人狠狠的勒住他的颈,就如白绢缠绕一般。这嬴湄口口声声说她是第一个跳下去的人,那么,下此毒手者自然非她莫属!可恨,实在可恨!枉在落水前,自己居然以为她是个不同寻常的红颜,还想和她分享灯会的愉悦,可她竟然存着谋害自己的坏心!

寒水修长的睫毛密密的盖合下来,没有任何附和。

倒是蒙斌踱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她对你起了疑心没有?”

寒水抬起头,对上老人精明的眼,深不见底的眸子无一丝波澜:“属下一直很小心,她应该没有察觉。”

“那顾翦呢?”

寒水顿了顿,慢慢道:“可能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