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足见王太后心之狠,手之辣,为人之强势,行事之铁腕。

“合,自然合!”我强忍住泪流满面的冲动,道:“很好吃,很好吃!”

从前师父身体尚好时,她便费尽心机制造各种偶遇,国子监里、上朝路上、御花园中……好像太医院闲得没事做似的,连我心血来潮拉着师父一同逛个夜市都能遇到她。如今师父身体大不如前,她便借口为师父诊脉医治,镇日里不是往书斋跑就是往相府跑。

犹记得从前在国子监时,我见裴少卿的字风骨奇秀、清新洒脱,便以为他研墨三日为交换条件央他教我习字。

我颇有些诧异道:“沈洛你怎么还没走?”

我知道,在大多数人眼中,师父迟早会回到朝堂。他辞官并非因为身体真的不好,而是在改革官制一事上与外戚党政见不合。我这徒弟只是个暂时顶包的。不过,即便如此,我的看法也代表了师父,所以他们看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师父。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手工废,每逢师父过寿,我总想着要亲手做一些小东西送给他,却每每未能如愿。

师父归隐之后,于帝都闹中取静之处开了一间兴言书斋,每日在此抚琴种花、读书品茗,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众人齐声问:“那是谁?”

我垂头丧气地摸了摸手腕,自己我安慰地想:虽说我怎么比也比不上她,我却有个天下无双的好师父。

可是……

如此倾城之姿、如此倾城之舞,即便我是女人,也不得不为之倾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美得这般惊心动魄,只怕是任何男子看了都会动心,师父他一定也不例外罢……

我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师父,他虽专心致志地欣赏这王清婉舞姿,却是容色淡淡,面上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神色各异。王太后毫不掩饰赞赏与惊艳之色,情不自禁地随着舞步节奏轻轻拊掌。见此情形,外戚党一众愈加笃定,王子琪满面得意之色。

所有人之中,最不和谐的大概要数裴少卿了。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梗着脖子一副落枕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殿下的表演,还要时不时瞪我一眼,好像我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这厮近来愈喜怒无常,不明白我又怎么得罪他了,真是伴君如伴虎!

却在此时,一位宫人奉上一樽美酒,王清婉端起酒樽,一路舞到殿上,单膝跪地向裴少卿奉上美酒。

裴少卿先是一愣,仿佛是低头看着王清婉,又仿佛透过她看向别处,久久没有动作,惹得对面众人面露菜色。直至王太后在旁轻咳提醒,他终于如梦初醒般的接过酒觞,一饮而尽。

一曲舞罢,王清婉脸不红气不喘,显然为这次献舞早已准备多时。她再次拜倒,美目暗送秋波,娇声道:“小女子斗胆,向皇上献上西域葡萄美酒,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裴少卿说:“朕曾喝过燕国进贡的葡萄酒,滋味比这尚要甘甜几分。”

他说的约莫是在国子监与我分食那次。我眯着眼睛回想,记忆中,那酒的确是难得一尝的佳品,入口甘甜醇香,回味无穷。只可惜再好喝的酒也能使人乱性,这才有了我“逼|奸未遂”裴少卿的传闻。

“皇上,这酒正是出自燕国最有名的酿酒师之手。”

“是吗?”声音冷冷淡淡的,乍一听上去,竟有些像质问。

果然,王清婉也难掩尴尬之色,唇边分明挂着“是”,却又仿佛暗自揣摩裴少卿的心思,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最终王太后出来打圆场,道:“如此美酒佳酿,清婉,怎可不让哀家尝尝?”王清婉含笑答是,忙斟上一樽献于王太后。

我暗自摇头叹息,裴少卿这厮真真是不解风情,唐突佳人。刚这么想,他如有知觉般向我望来,视线相触,眼底沉淀着山雨欲来的黯然。

我心下一动,佯装淡定地移开目光。

欣赏过王清婉的绝色舞姿,再看寻常舞姬的表演,那感觉简直是云泥之别。众人兴趣缺缺,喝酒的喝酒,谈笑的谈笑。

没过多久,师父忽然起身离席。我本以为他是去方便或是出去透透气,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不由得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遂以更衣为由出殿去寻他。

圆月高悬天边,洒落如水般明澈的清辉。御花园中春花盛放,暗香浮动,疏影横斜,安宁而静谧。

一连问了好几个过路的宫人,皆回答我不曾看见。我寻遍花园回廊和大小宫殿,始终没有现师父的身影,心里不禁焦急如焚,脚步也跟着越迈越急、越迈越快。

师父究竟去了何处?他是否身体不适?抑或是途中迷路?该不是遇到什么危险吧?一时间,无数种可能充斥着我的思绪,堪堪使得我心乱如麻。

正当我忧虑之际,忽听身后有人唤我:“扶嫣。”

我回过头,只见裴少卿负手静立在树下。

满目枝头粉花如绣,花瓣款款而落,飘雪般的随风飞扬,有三两点落在他的肩头,却被他伸手轻轻抚落。

“皇上?”我惊奇道:“您怎么也出来了?”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审视我,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出来?”

高大的身躯将我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窒息感压顶而来。我登时有些呼吸困难,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伸出胳膊挡在我俩之间,道:“微臣、微臣是出来找师父的。”

裴少卿步步紧逼,又上前一步,顺势捉住我的手腕道:“那,找到了吗?”

被他这般近距离地注视着,我只觉浑身上下万般不自在。本打算挣开他的钳制,奈何他的力道委实很大,无论我怎么使劲都无济于事,只得笑道:“还没有。”

他意味不明地微微笑了笑,话锋一转,面色一沉道:“朕问你,你方才说你终生不嫁,是真还是假?”

我干巴巴地笑道:“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微臣绝不敢有所欺瞒。”

他沉声道:“为什么?别再告诉朕,你是因为要孝敬你师父。这话骗骗母后也就罢了,还骗不了朕。”

“……微臣说的都是实话。”

“扶嫣,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我怔了怔,摇头道:“没有。”

裴少卿却对我的话恍若未闻,紧拧了眉尖,道:“你说,是不是沈洛?还是太医院的李太医?该不会是……”

“当然不是!”我啼笑皆非,打断他,道:“微臣与沈大人乃是君子之交,绝无男女之情。至于李太医……微臣同他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又怎会心仪他?皇上,微臣真的没有意中人,您别乱猜了。”

他沉默不语,目光将我牢牢锁住,仿佛在研判我所说是真是假。半晌,似是下了天大决心,一字一句与我道:“好,我相信你。既然你没有意中人……那便嫁给我罢,我立你为妃。至于姜誉,我本想为他指一门好婚事,既然他不愿我便也不勉强。我会派人照顾他,请天下最好的医者医治他,我保证他可以过上他想要的生活,闲云野鹤,衣食无忧。小嫣,我虽不能给你后位,却能许你独一无二的荣宠……你、你这是什么表情,有这么惊悚吗!”

我登时就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大惊失色道:“你你你说什么?”

难道是逗我玩儿?

但转念一想,自我认识裴少卿以来,还不曾见过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该、该不是来真的吧?

“耳朵不好使么?”他瞪我一眼,道:“横竖你已经十八了,旁的女子在你这个年龄连孩子都有了。即便你不愿意,过不了多久母后也会为你指婚,你以为姜誉还能像从前那样替你推得一干二净么?”

我疑惑道:“你说,师父替我拒绝过太后的指婚?”

“当然,没有十次也有八次。”顿了顿,他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与其嫁给素不相识的人,还不如嫁给我。你我彼此熟悉,我也不会亏待于你,你……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