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娜仁不再有任何掩饰地说出了心头一直埋藏久酿的话儿,换来的,是朱祁镇那一脸的疼惜与沉默。

“……俄日敦塔娜?”朱祁镇砸了砸嘴,这名字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特别是把前两个字跟后面分拆之后再读起来更诡异。

长孙虽然年不过二十,然其之聪慧,亦不亚于五岁发蒙,七岁就能背诵《四书》、《五经》,十二岁能诗会赋的自己。甚至犹有过之。

“容我再想想,再想想。”也先终究还是舍不下,或者说,大明天子终究是代表着自己的伟大功勋,简直就是一枚活着的,能够四处走动,宣扬自己战胜大明的勋章。

也先此刻哪里还有瓦刺第一人的威仪,简直就像是一个活蹦乱跳的葛朗台,为了一根烟芯草而愤怒地咆哮:“哼,现如今倒好,还真把本王当块肥肉,都把自己当成狼了,谁都想来咬一口不成?”

若是能于瓦刺有人臂助,怕是他真有办法。对了,来者何人,你可询问清楚?”

“这个,非是下臣无能,乃是这些日子事务纷扰,故此,尚未与吾兄长取得一致。不过陛下放心,无论如何,下臣都会设法恭送陛下回大明。”伯颜贴木儿长身而起,跪于朱祁镇的案前拜下,语气之坚决,仿佛他不止只瓦剌的重臣,更是愿把自己生死交予大明天子的忠臣。

这也是伯颜贴木儿明知朱祁镇要杀喜宁,而不阻止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伯颜贴木儿会答应朱祁镇,说服自己的兄长,释归大批大明战俘的原因。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些,杨洪强振笑颜朗声道:“今老夫回京师,掌左军都督府事,督练京营军马。自当多为朝庭多练强兵悍将,愿陛下能有世祖之志,终使我汉人,再不复前朝之厄。”

听得父亲的解释,杨俊那原本一脸倔强的表情渐渐地转变成了羞愧之色。“父亲,孩儿知错了。”

约约的咒骂之声也传扬了出来,不过这五位内阁大员仿佛都是聋哑人一般,垂着眼帘,疾步继续朝着内阁所在行去,天子发怒,爱发就发去,咱们可没必须再回去受那唾沫星子的洗礼。

--------------------

--------------------

袁彬压低了声音道:“对了陛下,今日微臣听脱逊尔言,如今,被瓦刺所平定的漠北鞑靼诸部因瓦刺南侵,兵力皆尽抽调于明境,已然开始蠢蠢欲动,与那跟瓦刺互相攻伐的漠北东部的兀良哈,也就是咱们大明所称的朵颜三卫暗通款曲,怕是,瓦刺安宁之日不多矣。”

话说到了这,看着那张一副楚楚可怜表情的俏脸,朱祁镇要再不动心,那真可以跟柳下惠那个变态结拜了。“娜仁,我……”

--------------------

--------------------

“辽东之地,本就属我大明之疆域,尔虽非汉人,然汝既世居于辽,自然乃是我大明治下之民,焉敢妄称非我明人?!”

“老大人所言有理,大都督如此待我等,我等焉敢负大都督?”王佥事脸上的阴郁上多了几分狠决。

“大都督如今圣眷正浓,区区一个喜宁,焉有杀不得的道理,他瓦刺有兵,难道我大明没有不成?上次一战,大都督以八百铁骑,溃十倍之敌,如今,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另外一名武将忍不住跳出来喝道。

“仅以一个小小守备来迎候,还对我等出言不逊,以刀兵相胁。连宣府城都不让我等入驻,置我瓦刺使团于何地?置我大瓦刺颜面于何地?!”喜宁这番言语一激,方才还觉得那大明官员说的有几分道理的那些瓦刺乡巴佬们顿时觉得喜宁此言大有道理。

三儿呆愣愣地瞅着那位表情越发显得凝重的大都督,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都督,居然为了这封信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

“大人请,不瞒大人您,咱还真不愿意侍候这帮鞑子,这些年,咱们这些边镇之地,可是让这些畜生给祸害惨了。可惜,职责所在,下官是不得不为啊……”吴驿丞挑了个话头,既表明了自己对瓦刺鞑子的痛恨之心,又同时把事情往一推。

--------------------

“一群狗杂种,外加一个连都没有的怂货。”在厅外不远的另外一间房间里,与几名瓦刺士兵一块用餐的高赟忍不住怨毒地咒道。

“待慢尔等,尔等又能如何?!”杨俊打量了喜宁两眼,不屑地冷哼了声道。身后诸将士亦不由得嬉笑出声来,仿佛他们不是来迎接使团,而是专程来嘲笑一群来自大草原的。

“其实杀喜宁,于你我双方,皆有利,平章大人方才不也在暗中推波助澜?”朱祁镇笑吟吟地端起了跟前的酒盏,与那伯颜贴木儿手中的酒盏相撞之后,一饮而尽。“朕非言而无信之人,平章大人之义举,朕感铭五内,日后,若是瓦刺有危难之机,朕若有实力,自当不会让卓罗斯氏灭族。”

“好,难得你如此忠心,放心吧,孤会重用你的。”也先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目光落到了朱祁镇的身上。“那还请陛下……”

也先颇有些悻悻地拍着大腿道。“小王也曾多次遣使往诸镇,不过,诸镇皆严辞拒之,甚至还杀我瓦刺使节,如今,陛下虽有意,可是那诸镇之守将……”

“起来起来,朕可不需要你动手。”朱祁镇笑着扶起了高赟温言道。“待明日,朕会亲自去见也先,朕决定,向我大明边镇索要一些财帛,以作我等安顿之资。”

“算了,先记在帐上,总之,你欠我的。”娜仁脸蛋很快又再次红了起来,显得有些心慌地退了回去,端起了案上的热茶,似乎想借此把自己的羞颜藏在那冉冉升起的热气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