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输了罚酒三杯,我先出上联:音似风似雨藏风藏音。”齐子离见她应了,心里有些欢喜,即刻出了上联。

果然是副好皮囊,却又想起他大张旗鼓的搬到自家门口,复又恢复了神色:“来的这样早,不怕毁我清誉么?”

女子闻言,起身朝那妇人福身:“还是多谢妈妈指点,你也早些回房睡吧,再练会儿。”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的死士,他们眼里满是无情,一个个手执长刀,刀尖指向她。下一秒,他们就要把刀插入他的体内。

齐子离皱了皱眉,撕掉书信,朝窗外歌馆方向望了几眼。继而吩咐仆人:“你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回都。”

仆人见他面色不好,不敢多言,匆忙下去收拾物什去了。齐子离出了船房,招手叫了一个划船的大哥:“送我去歌馆。”

划船的男子满头大汗,顺势趴在船舷上,捧起一捧江中水往脸上浇了几下,那密密的胡子上便沾满了水滴。末了方才起身:“好嘞,上来吧。”

齐子离上了船,那大哥也闲不下来,边走着边絮絮叨叨的和他拉家常。

一番言语,齐子离知道了他叫王渊也,自小生在江中,因为长得太胖,人们便叫他王大胖,年纪小的叫他胖哥。胖哥今年快到而立之年了,有两儿一女,妻子在歌馆里打杂。虽说日子清贫了点儿,却还是很开心。每日晚上一家五口团聚在船房,教孩子们唱歌数星星,给他们讲故事也是不错的。从胖哥口中,齐子离还得知风音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江中人,而是歌馆的刘妈妈在江上捡来的。

那一夜,波光粼粼,风从远处吹来,透过窗户穿过厅堂,呼啸而过的声音回荡在房里,经久不绝。刘妈妈怕风太大船只受到影响,便出门查看船房的情况。刚到船边,就见到一团黑色的东西随风飘了过来。下意识的走近了瞧,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约摸九岁的样子。

刘妈妈于心不忍,把她捞起来带回歌馆,给她找了大夫诊治。大夫说,她身上有很多被人抽打的伤痕,可能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受不了主人的虐待跑了出来。刘妈妈心善,拉着风音的手说道,若是这丫头愿意,以后就跟着她好好学艺,在歌馆混口饭吃。

风音醒来以后,对过去的事一无所知,就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刘妈妈记起想起救她那天穿堂而过的风音,便说我给你取名叫风音吧,你以后跟着我。

风音点点头,便跟着刘妈妈学艺。虽说她记不起过去的东西了,脑子还是很灵活,别人用了半月才学会的东西,她一天就学会了。加之小丫头长开了,模样又特别俊,很快成了江中最有名的歌女,为歌馆赚了不少钱财。

“正所谓好人有好报吧,这刘妈妈捡了风姑娘也真是见美事。”说完,胖哥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听完风音的遭遇,齐子离竟有些难过。风音一直是形色不喜外露的女子,他以为是她倨傲,却不曾知她有这么凄凉的故事。

“那你应了解风姑娘在歌馆的生活吧。”齐子离眼神飘向远方,似不经意间问起。

王大胖一听齐子离接了他的话,瞬间高兴起来,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听我内人说,风姑娘在这江中过得还算不错,虽被客人缠上过几次,却都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化解了。如今姑娘还是处子,很多来客都对她念念不忘呢。我那内人与风姑娘可亲近了。”说着,王大胖脸上现出骄傲的神色。

“嗯。”齐子离点点头表示在听。知道了她还是处子之身,心里免不了兴奋。

然不出一刻,便又想起父王的信,心沉了下来。此番去见她,只是为了告别。虽对她存了这份心思,如今国家有难,他还不知何时能在回来。既不能给出承诺,又何必将这份情说出扰了她的心。

“到了。”王大胖停下划桨,回头说道。

“谢谢。”齐子离掏出一碇银子,递给王大胖。

王大胖看着闪的发亮的银子,激动的快要疯了,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这么大个儿的。激动之余,想回头恭维一番,却发现那人已不见。

歌馆内,风音收了琴准备离开,却看见急匆匆赶来的齐子离。不禁脸又发红,细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明日再见嘛。”

齐子离不说话,拿过她手里的琴就往外走。风音虽一脸茫然,但见琴还在他手里,便追了出去。“把那首《子音》再弹一遍,我想听了。”齐子离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停下,把琴递给风音。

“为何。”风音见他面无表情,不免问道。

“你弹完再告诉你。”齐子离沉了眼眸,手搭在墙上,许久才压抑住心底的那抹情绪。

风音便不再多问,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将长琴置于腿上,拨弄琴弦,轻轻吟唱。曲毕,抬头见齐子离将那檀木簪子拿了出来。依旧是酱色的簪声,顶端嵌着一枚小小的晶莹的琉璃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齐子离看了一眼风音,将她拉起,把簪子放进她手中,默然道:“明日,可能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这簪子便还给你吧。”

风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该走了。她将簪子推了回去,道:“你还是留着吧。若我们以后还能再见,你再将它还我也不迟。”

若是还能再见,你再将它还我也不迟。像是一场约定,以后还会再见。可是谁都无法预知明日,是国破山亡,还是名泰安康。

“我们……”齐子离张了张口,想问她她们还会再见面吗,却终究没有问出来。

风音知道他想说什么,回道:“会的。”

齐子离突然间向前走了两步,紧紧的抱住风音,好像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一并带走。风音一时间失了神,反应过来后也缓缓伸出手轻轻的抱住了他。那一场怀抱也许是他们之间给彼此最温柔的模样,没有初见的淡然,没有后来的决绝。

两人都不愿意放开彼此,可也都知道有些爱是不可能的,于是松了手。风音笑了,抬眼看他:“这次就不打你了,就当是我为你送行。”

“嗯。,若是我们还能见面,我一定拿着这簪子……”齐子离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到一个熟悉的身音,“子离。”

他本想说,我一定拿着这簪子来娶你,却被这声音提醒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对于风音,他既不能给她一个和平安稳的家,又何苦许下这一诺言呢。“我一定拿着这簪子来找你,把它还给你。”齐子离继续说道,“我走了,保重。”

“嗯,此去一路小心。”风音泛着光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虽知不可能,却还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奈若何。

齐子离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的走开去。他的影子被皎洁的月光拉长,投在风音身上,像是一个无形的拥抱,又像是灵魂的映照。风音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地摆摆手,不舍之情在波光流转的眸子里停留。

待看不到人了,才又坐回去,继续唱到:“长情古兮佳人兮,别离苦兮君何处……”唱完这曲,风音眼里的灵动活泼便消失了,恢复了往常淡然冷漠的神情。齐子离,你是唯一能让我放下戒心的人。一切喜乐皆因你起,如今你已离去,我又何必再将自己坦露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