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洛镇抚使出马,定然马到功成了!”

“北莽军神慕容龙城亲率十万大军南下西流关,棠无愁重伤,薛穿云身死,西流关不日即破。”

洛溪雨相信,赵千山相信,唐笑风相信,千千万万的西流将士和边城百姓也都相信。

“不错!”楚倾幽眸光轻柔,点头道。

其实唐笑风也乐的这样,洛溪雨看似每时每刻都在笑,但他的笑容里有太多的冷漠与算计,对生命的冷漠,对世人的算计;和这样人的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有太多的危险和不确定性。

古人云:酒能解愁,亦能忘忧,但终归只是文人雅士的附庸风雅而已。高歌今朝谁与和?举杯消愁愁更愁,方才酒杯间的真道理!

九娘讥讽道:“不过,以你的为人,不杀他,恐怕是另有打算吧!”

唐笑风抬头望着男子,微微一笑,不似红袍男子那般邪魅漠然,笑得和煦而清朗;他承认红袍男子说的有道理,也不吝于承认他有能力查到,但唐笑风有信心,他所知道的,应该能换到他想要知道的。

酒剑及身,唐笑风轻喝一声,提手由下向上撩掠而出,如是一柄横刀撩斩而出。

“属下不知!”

“你也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烹小鲜,自然得刀工技艺娴熟,胸有丘壑,方才能游刃有余。但纵观楚国庙堂,不可否认其都是胸有万卷之辈,但除了少数人外,大多数人都将胸中的点墨用在风花雪月之事上,什么‘红袖添清香,美人卷珠帘’,‘雪中红泥炉,闲坐朝天阙’等,说到吃喝玩乐,他们倒是比谁都娴熟,但若说到做,却也太过难为他们了。这样的人,无一于民于国之益事也,你还能指望他们来治国烹小鲜?”

然而今天走过街市,从街头到街尾,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远远的和茶寮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唐笑风觉得有些无味,在小摊上买了三两熟牛肉、两个馕饼和一壶酒,便准备回山。

“唉……”宁子逸摇摇头,脸上显出惋惜之意,叹道:“说不过,没有理,就诉诸武力,古之圣贤所谓的以理服人,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以力服人,北方的那群蛮子也就这样了吧!”

然而,官道上那辆漆黑的马车,依旧不疾不徐地前行着,就连那四匹拉车的马儿,也仅是瞥了一眼奔腾着靠近的数十匹驽马和马上的人,不屑的打了打响鼻,欢快地跳着步子,踩着道路上永远也踩不尽的青霜。

书籍名为《山水甲子习刀录》,山水是一个人的名字,甲子则是练刀的年头,所以这本书是一个名叫山水的人六十年来习刀练刀的心得。

“太安城?”唐笑风有些惊讶,没想到亡老认识的人竟然在太安城。当年太祖破北莽、拒西魏后,于太安城立规建制,是为大唐京畿之地,至今天,太安城已经成为整个唐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鲜少有人不知道太安之名。

方正规矩的日子过了很久,在唐笑风八岁的时候,小先生回到了英贤书院,同时来的,还有洛溪言、宁子逸和赵千山。从那时起,唐笑风的生活就变了,小先生整日带着他们四个闲逛游玩,言行无忌,举止无度,就像小先生自己说的一样,随心随意,方能天地自然。大先生也不再约束自己,渐渐的,唐笑风放弃了所谓的方正规矩,变得随性自然,变得无拘无束,再慢慢的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天之道,利万物而身长存,人之道,逆万物而身长生,故天道为顺,人道为逆!”

……

想到此处,假宋三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中恨意勃发,嘴角的笑意敛去,只剩下森冷的杀机。

两人都不傻,假宋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管“无辜”的雷虎还是“罪魁祸首”唐笑风,他是一个也没打算放过;现在两人唯有齐心协力,方能拼得一线生机,若然真的自相残杀,可真就是十死无生了。

唐笑风苦笑一声,雷虎留手是人情,不管承认不承认,愿意不愿意,这声谢字该说还是得说。

“一境凝元,没想到西流人人皆知的废物竟然可以修炼了,难怪敢如此嚣张。”雷虎讥讽一声,眼神中不可察的闪过一丝阴戾,一个身有缺陷,不能修行练武的废物,即便再有背景,充其量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而已,不足为惧;但若能修行,即便是天资再差,其将来也未必不能借势而一步登天。

“晓得咯,这可是给邵老哥的酒,我当然不会缺斤短两,要不然日后少不得被他……”

可惜,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英贤书院负天下盛名,倡导有教无类,学生之中良莠不齐,先有程略峰暗通曲款,与魏勾结,后有雪千山暗投北莽,夜引北莽铁骑入城,劫掠西流,虽然英贤书院中奇人异士无算,但终难抗衡北莽煌煌铁骑,英贤书院也于此一役中毁殁。

宋三笑笑,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走到石羊酒馆门前,伸手三敲三拍门。也不等有人回应,宋三直接推门而入,而在进门的一瞬,他立刻感觉到有两股气机牢牢锁定了自己。

然而烛火摇曳处,他眼睁睁看着黑影举起手掌,像是拿捏一片羽毛般,轻松抓住了他崩山一拳,而后,风雨骤歇。

有掌握大山,领头男子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挣扎数次也未曾挣脱,惊慌失措道:“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境界比你高,如此而已咯!”黑影讥讽道。

领头男子吞咽了口唾沫,嗫嚅道:“你…你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黑影轻嗤一声:“你以为我们迟迟不动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在等你们自己钻出来?一动不如一静,你们太贪得无厌了!”

闻言,领头男子心下了然,若非他们这几天频繁动手烧杀抢掠,贪欲迷心,露了马脚,以西流城现有的兵力,绝难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

不过后悔归后悔,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自有一股子狠厉劲儿,绝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就算是死,也要崩掉对方一口牙才行。

然而,不待他反抗,一朵粉红娇嫩、清香宜人的桃花突兀地出现在其手臂上。虽未全绽,却自芳华似佳人。

眨眼间,桃瓣一片一片地舒张开来,粉红如霞,红蕊若梦,一缕缕清香飘散,如掀开面纱的南国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领头男子的双眸间不可自抑的出现了一瞬的迷离,仿似看见了小时候,村口那条小河,村前那棵桃树,那一树春风与桃花,那桃瓣纷纷下慈祥而温柔的身影。

忽然,有狂风席卷,桃瓣纷纷,桃树一点点的干裂,灰败枯朽,桃树下的身影也缓缓消失不见,只余下记忆中那一抹永不褪色的慈祥和温柔。

那个村庄叫桃花村,那条小河叫桃花溪,那个人影,叫娘亲。

不对,村庄已经毁了,阿娘已经死了,桃树已经枯了,怎么还能看见?

领头男子使劲咬了一下舌尖,因为太过用力,有鲜血顺着唇角流下;然而清醒的瞬间,他却宁愿没有醒来。

因为清醒之际,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已然开满了桃花,且随着桃花的盛放凋谢,他的手臂正在不断枯朽,恍若秋风里的草木,一分秋意一分枯。

干枯,顺着手臂,一点点地蔓延至全身,酥酥痒痒,仿似有成千上万的虫豸蚊蚁噬咬一般,难以忍受。

“我,我不想死!”

领头男子嘶吼着,但他的拳头依旧被黑影牢牢禁锢在手中,挣脱不得。咬了咬牙,领头男子抽出腰间的短匕,直接将右臂砍断,没有鲜血流出,没有痛不欲生,反倒有一丝轻松和快意。

然而手臂断了,身上其他地方,依旧有桃花不断盛放凋零,一缕缕死亡灰败在身体里蔓延肆虐,领头男子又忍不住用刀在酥痒处剜割了一下,那缕酥痒酸麻顿止,一种舒服解脱的感觉瞬时充斥心头,让他欲罢不能。

继而,领头男子恍若疯癫一般,不停地挥刀落刀,划割着自己的身体,似想要让那份轻松解脱,永远留存下来。

屋内,有蜡泪堆积了厚厚一层,领头男子身上的血肉亦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地面堆积了厚厚一层,露出森森白骨;烛火下,领头男子咧嘴欢愉一笑,脸上森然白骨绽露,仿似一只恶鬼。

然则诡异的是,领头男子眼中盛放凋零的桃花,在他人看来却不见分毫,他的身体更没有半点灰败干枯。

“说真的,你还是不要清醒的好!”

黑影负手而立,摇摇头道:“另外嘛,你也不用担心黄泉路上太过孤寂,因为很快就会有人下来陪你!”

黑影转身之时,全身是血的领头男子割断了自己的脖颈,因为在他的感觉中,那里有朵桃花正艳,那里有抹酥痒正盛。

屋外,如同屋里一样,横尸遍地,没有一个活人。

“大人,已全部清理干净,没有一个露网之鱼!”

一个全身包裹在漆黑斗篷中的人影,站在门外,垂首禀告道。

“这就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也该是时候了。”

黑影轻叹一声,挥手间,火光渐起,吞噬了那一片血腥,也驱散了西流城的黑暗。同样的事情,在西流城不同的地方,似曾相识的上演着,如同前几天的大火一样。

这一夜,西流城中,夜里处处共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