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一把将她抱起来,飞了一圈,青岚有种腾空的奇妙感觉,有个力大无穷的老娘就是好,每天都能体会免费飞行。

徐妈妈一脸黑线,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提议,真连肠子也毁青了。

做过法事,唐老太太又吩咐人在福禄堂备下斋菜,众人又一并过去用饭。席间老太太和怀隐真人互捧着“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之后自然又到长房和二房赚钱去了。

青岚被这突然的大喊吓了一跳,好在这次是听懂了,宋氏、何姨娘等人却看得十分专注,好像真见着了什么妖魔一般。

何姨娘后退两步,委屈地垂下了头。唐毅觉得自己话有些重,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羿儿也是我的儿子,我岂能不担心?可这几日我睡在这里,你们前前后后,劳师动众的,反到惊扰羿儿休息。小孩子晚上缠娘,几次嚷着叫你,你都没过去,这病才刚好,若再有个好歹,我岂能放心?倒不如我不在这里的好、”

“弟弟……”青岚唤了一声。

小可抓住她的手,小脸笑得真诚而灿烂,“不,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我记得是谁自己饿肚子,却用省下的零用钱给我买巧克力,当我分给她的时候,她却骗我说已经吃过了,我记得是谁为了给我筹手术费,提前退学赚钱,我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却骗我说读书太累了,我也记得是谁日日夜夜守护在病床前,给我唱歌,读故事,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姐,我不怕死,可是我不想死,我想一辈子都和姐姐在一起……”

想到这儿,何姨娘咬牙道:“好了,你不必多言,想要银子的话,就照我说的办,你前些日拿了太太房里的紫金手伴我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若此事被第三个人知道,小心你的脑袋!”

唐毅闻言,气才消了,宋氏陪老太太是尽孝道,自然难免抽不开身,他将青岚抱起,哄道:“岚儿乖,别再外头乱跑了,跟丫头们回去吧。”

“竟是何姨娘!”蔷薇看着,失声道:“她在这里干什么?”说着,不由向那边挪了两步。

青柔已至十五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及笄礼上必会有许多勋贵女眷、王妃诰命前来赴宴,若看家中办事妥帖,青柔又知书识礼,自会有人上门提亲。所以王氏的责任可就大了,必须擦亮眼睛,为女儿选个合意的人家。

唐老太太不禁开怀大笑,点了下翧哥儿媳妇的脑袋,“你这小蹄子,我才赢了你几吊钱,竟连珍小子的事儿就赖到我头上来了?”

果然,徐妈妈闻言甚是不悦,挑眉看了看牡丹,又看了看蔷薇、百合,偏这三人都做着活,一时也不好发作,冷淡道:“姐儿年纪还小,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你们也都学学茉莉,手眼伶俐些,倘或一时大意,烫着了大姐儿,你们可担待得起么?”说完,俯身看着青岚,笑道:“这也是咱们房里的丫头,叫茉莉的,姐儿怎么不认得了?”

宋氏觉得跟他靠得这么近有些别扭,身子却不由自主软了下来,她挣了挣,愤懑道:“你不是说我给她提鞋都不配么?我且出去,何必受你们编排?”

“怎么了?”唐毅摸着她的小脑袋,疼惜地道:“青岚有事儿跟爹爹说,别害怕!”

只见一个小小的孩童软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大红斗篷,脸冻得有些发红,小手不停揉着眼睛,哭得凄楚可怜。

这套桃红色襦裙可是她花了十两银子做的,况且又是唐毅最喜欢的颜色,时常赞她穿上有“飘摇若流风回雪之姿”,如今这一碗油汤洒上,只怕便是废了。

进了竹园,两个婆子收起灯笼,退到左侧耳房,牡丹在前头打起帘子,青岚进了屋,只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这屋里烧着地龙,稍间里还放着一只铜胎四角錾山水纹狮耳炭炉,唐老太太依旧斜倚榻上,一屋子姑娘媳妇们正在闲聊,时而发出咭咭格格的娇笑声。

这故事听着有些血腥,道理却很深刻。随口一说不怕,怕就怕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老爹无意中的一句话,便成了让宋氏“搬出海棠苑”,那小三和茉莉再一注解,宋氏要是不搬还真没脸见人了。

牡丹心中狂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青岚才将雪白的小手松开,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别声张,我是骗她们哒!”

这样一想,宋氏愈发兴奋,她将青岚抱膝上,笑吟吟地道:“青岚高不高兴,喜不喜欢啊?”

宋氏黑着脸,气闷道:“你们没听见外头的下人们都编排我呢么?这帮狗娘养的下作东西,就是狗眼看人低!”

“姑娘,奴婢问过守门的几个小丫头了,浅云居,陶然馆的丫头们常来走动,茉莉和她们关系也好。只是姑娘那日见到的穿红袄子的丫头,却是外头张妈的闺女,杂役房三等丫头,名唤小三的。”

青岚装作失神一般,怯怯道:“我也不知道,刚才牡丹姐姐说完,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来,到像是不由自主的,非写出来不可。”

宋氏恹恹地坐回去,牡丹怕她无趣,特意拿了晋王妃上次来府时带的两个花样子,将锦帕用绣绷子绷好,给宋氏打发时间。可宋氏哪里是绣花的料?鸳鸯活生生绣成了乌鸦,扎在帕子的针眼还没扎在手指头上的多。

何姨娘忍着泪珠,凄惨道:“三爷的心,奴家岂会不知?只是老太太偏疼四丫头,处处护着,三丫头到底是庶出的,如何能比……”

宋氏细品这话,方觉出几分滋味,喃喃道:“是呀,原是我该罚她的,那我何罪之有?”

何姨娘也以目光回视,一副“妾身死而无憾”的样子。

何姨娘听说打两下,才略略回过气,但想着怎么也要养上三天,三爷怕不知被哪个狐狸精勾去了,心中悲痛,又大哭起来。

“哦?”老太太眉毛一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青岚,摸了摸她的花苞头,对徐妈妈道:“前因后果,你仔细说来,不得妄言,也不得隐瞒,听明白了么?”

二房是庶出,不是自己亲儿子,唐母也不好深说。可这唐二也不是省心的,仗着祖父名声,整日里斗鸡走狗,吃酒眠花,梁氏半点不敢管。好在她娘家有钱,金山银海,还禁得起折腾。自己男人前没本事儿,后宅中到来了劲儿,每日里恨不能将娘家的账本翻出来念一遍,生怕别人不知她有钱似的。

梁氏怒道:“不要!”

青岚一听这声音,不免有些头大,不用说,她那块爆炭似的娘终于回来了。

妇人见青岚痴痴呆呆的瞧着自己,也不说话,嘴角露出一丝嫌恶,转瞬变了一张笑脸,“哎呦呦,瞧这小样子,可怜见的。”

婆子唬了一跳,按住她的嘴道:“胡说什么呢,什么死啊活啊的!哎,其实我也不该劝你的,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若不是你,也教养不出萍儿这样好的丫头!”

徐妈妈应了,伸手抱起青岚,一面道:“心肝儿,咱们睡觉觉去了!”

“娘,我……我也要爹爹!”软绵绵的童音穿入妇人的耳朵,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只见青岚垂着眼睑,圆嘟嘟的小脸凄惶可怜,心软得一塌糊涂,抹泪道:“你爹不要咱们了,有娘就够了,还要那没良心的爹做什么?”

听到这声音,妇人只觉脑仁“嗡”的一下,她想回避,可那两腿如灌了铅似的,说什么也动弹不了,又听一个沉厚的男声道:“你这小妖精,爷还有更坏的呢!”

婆子闻言,面色一冷,抢白道:“姨娘这是哪里话?这里只有大姐儿和羿哥儿两个,都是小孩子,谁还欺负谁不成?”

“说的也是,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不过何姨娘一哭,真是把人的心肝的都哭碎了,我见犹怜啊……”

头前的丫头“噗嗤”一乐,“还我见犹怜呢,不会用词就不要说……”

青岚听见,眉头微皱,叫来牡丹,询问道:“茉莉如今去了哪?”

牡丹摇头不知,转而又出去问了问,回来道:“在外门房的陈婆子那里呢,听说害了风寒,瞧着十分不好。”

青岚点了点,叫牡丹为她穿上棉袄,起身出门。宋氏喊道:“外边冷,这是到哪去?”

青岚道:“出去看梅花!”

牡丹当前引路,穿过两处小园,来到一座院子里。与上园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别,园内只有几间木房,交错相连,屋中放着破旧的桌椅,窗纸已经破损,呼呼漏风。

青岚进了屋,只见茉莉独自躺在床上,穿着破旧的棉衣,抱着一个油乎乎的棉被,脸色苍白,不住咳嗽。青岚示意牡丹在外边守着,自己则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茉莉意识到有人,无力睁开眼,失声道:“太太,太太来救奴婢了是不是……”

分卷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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