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白非忖道:“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连我都没有看出来她怎么让这老道受的伤。”但他却又不无忧虑:“可是这么一来我们可真跟峙炯派结下深仇了这老道非但伤势不轻而且看样子筋骨还可能断了要残废。”

顺着脖子往下看身上竟没有穿衣服黝黑而枯干的皮肤里一根根肋骨历历可数然而在瘦得已经干了的胸膛之下却有一个西瓜般的大肚于肚子下的两条腿却又像插在西瓜上的两根竹竿。

那人披着火红色的袈裟,一条颈又细又长,看起来跟假人似的。不正是名动武林的天赤尊者吗?

这种装束的女,连江湖历练这么丰富的谢铿,也兀自猜测不透人家到底是何来历。

昔年白羽双剑叱咤江湖,双剑至处,所向披靡,他们原来是师兄妹,自幼可称是青梅竹马,感情自是甚笃,这样一对玉壁天成的英雄儿女,当然会遭人之嫉,结果竟人之算,而劳燕分飞了。

那个紫衫人端坐在马上,动也不动一下,像是尊石像,只有风吹着他们人的须发时,才带给人一些生意。

他极为困难的又挣扎着爬行了一会儿,呼吸重浊而短促,显见得他无论是受伤抑或是病了,都是非常严重的,严重的程度,已使他将要永远离开这人世了,虽然人世也并不是他值得留恋的。

因此她动念之中,就将石慧掠走,因为她知道此时石慧的神志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天赤尊者叫她做任何事,她都会毫不考虑的去做的。

白羽双剑久已享名武林,竟被天下豪杰尊为武林中的三鼎甲,其武功不问可知,何况冯碧这些年来另有奇遇呢!

但是她却在她后来所遇的奇人之前发了重誓,此生再也不许和任何男子说话,若说了话,那她若不将那男子亲手杀死,便须自毁她千辛万苦习得的驻颜之术,那么,她就等于她自毁武功,因为这种驻颜之术本是一种极为深妙的内功,若此功一失,那么她自身的功力便得毁去十中之七八。

因此她绝不对天赤尊者说话,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愿杀死他,而且她自忖武功,没有能力杀死名满天下的天赤尊者。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得一走了之,她昔年因着一件误会深受刺激,因此她才会发下如此重誓,心性也变得极为诡异,但是她与生自来的天性却仍未完全磨灭,因此她对人们仍有着一份爱心,这当然也就是她为什么会对石慧那么好的原因。

她低头望了望那被她横抱在胁下的石慧的脸宠,见她满脸痴呆,身躯不安的扭动着,力道大得出奇,若抱着她的不是冯碧,此刻怕早已把持不住,冯碧心里暗暗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虽然识得这摄心术,却没有办法解得。

她长叹了口气,低头一瞧,看见前面像是有一个极为庞大的沙丘,再四下一打量,四野寂寂,没有半处人家。

这时她心有些乱,不知该将石慧放到哪里,总不能带着她到处跑呀,何况石慧此刻神志未清呢,于是她疾掠而来,像是两胁生翼般飘了起来,想在那沙丘上先将石慧安顿下来再说。

那时她方自纵身而上,眼角却突然瞥见那沙丘仅是一堵围墙,里面竟是空的,原来她无意间竟闯到司马之他们的居处了。

这时她本是前进之势,若换了任何人势必要落下去不可,但她右臂用力,将石慧横着的身躯一摆,人也借着这一摆之力,飘然在土墙上,看起来,竟丝毫没有勉强之处。

须知这种在前力已发、后力未出、旧力将竭、新力未起的时刻内,突然收势、转势,是武学中最难达到的一个阶段。

此刻时方近午,土墙的阴影下站着一人,却又是那聋哑老人,见了她这种身形,脸上亦满是惊奇之色,突然看到冯碧俯首下望,他微一作势,全身骨节起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声响,身躯竟也随着这阵声响暴缩,原来本已不甚高的身材,此刻一缩,看起来竟不满三尺,躲在阴影里,根本看不出来,原来这聋哑老人是深藏不露的奇士,竟将内家易筋经中的缩骨之法练到这种地步了。

冯碧俯首下望,土墙下竟有屋宇,这也是她颇感惊异的,她微皱了皱眉,玉手轻伸,点在石慧左肩的肩贞穴上。

这肩贞穴锁骨之侧,与肩井穴并为人身三穴之一,出手若重,便成残废,但冯碧是何等人物,力量拿捏得是何等奇妙,玉指点住,石慧仅有一些麻木的感觉,浑身不能动弹而已,却半点儿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冯碧将石慧轻轻放在土墙上,自家身形一掠安然在那座屋宇的房顶上,敢说最灵敏的耳朵也听不出一点声音来。

冯碧也知道,在这种地方会有这种屋宇,里面居住的必非寻常人物,是以她丝毫不敢大意,在房顶环视一巡之后,眼见无甚异状,暗忖:“无论如何,我得先将她安顿好再说。”

当一个人对另一人有了真实的情感之后,往往会将那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还重,这时的冯碧全心都放在石慧身上,也许这是因为她年华已去,驻颜虽然有术,但心情的苍老却是无药可救的,因此,她将石慧当作了她自己的女儿,想在石慧身上看到昔日自己的影子,这当然是年老人的悲哀,但人间无数的伟大事迹却往往是由这一份悲哀的爱心中产生的。

她小心地纵身下屋,虽然她怀着戒心,但她自恃身手,并未将事情看得太严重,因此在她纵身而下的时候,却不经意的带出一声响来,她也未在意,因为这声响太过轻微,轻微得几乎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知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

屋中蓦然一声轻喝:“谁?”接着一条人影电射而出。冯碧也不免一惊身形暴退,但后面却是低墙,她不愿显得太过示弱,因此并没有越墙而去,将身躯贴墙而立,注目一视,面色又是一变。

她再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司马之,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司马之是谁?她愕住了,不知该去该留。

石慧走后,罗刹仙女乐咏沙和司马小霞也忍不住要出去,司马之心情纷扰,却留了下来,他一人留在这寂寞荒凉的地方,缅怀往事,自然唏嘘感慨,尤其使他不能忘怀的,当然是他的伴侣冯碧。

他静坐思往,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声响,那是平常人绝对无法听到的,但却是夜行人所能发出的特有声音。

他念头都未转,低喝道:“谁?”人随声起,哪知却在房外见到他梦魂萦缠的冯碧。

两人面面相觑,时间、空间却变得淡了,他们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夫妻负气争吵后又重归于好时那种光景,但二十多年的时间毕竟一去不返,这却也是不可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