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竹林里的一切,墨随华也都看在眼底了。怜君没有抬眼看,却也知道这人精锐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

“归兄,就算南宫朗男女通吃,崔某也只喜欢与我不同性别的人啊!”

春花生前偶尔看看佛书,聆听莲花讲道时,南宫朗都在一旁闭目养神,左耳进右耳出,如今怎会这么容易怀疑到他头上,竟相信莲花嘴里的借尸还魂呢……

“蓝姑娘,一大早敢问有什么急事,有小生可以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南宫朗又笑道:“接下来,我带你去看舞吧。”

怜君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充耳不闻,咕哝着:“大哥,怎么大伙吃得这么快啊……”

怜君注意到她送上的都是酒,就他一人是温茶,他又瞄瞄对面的南宫朗,他也选择温茶,笑着朝怜君指指受伤的手腕。

蓝蓝笑道:

他激动地本要握住简求春的双手,但背后莫名一阵寒颤,他只好喜孜孜地作揖。“多谢简兄,小弟感激涕零,就算他日回家乡,也一定惦着简兄,不敢片刻忘怀。”

南宫朗垂着妖眸,没有吭声。

怜君却知,此刻南宫朗心里,正在盘算如何切断春花与地府的任何牵连。什么时候她成了能读透心灵的高手?

“怜君!”

天地之声,顿时自梦境之中铺天盖地而来。

怜君心一凛,抬头一看,叫道:

“判官舅舅!”她面露喜色,迎上前:“舅舅,你果然出现了!怜君差点不保了!”刹那停步,回头一看,六感彻底消失。

南宫朗与简求春,已被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怜君莫名地心一跳,明知自身在黑暗的梦境里,但总觉得四周寂静得有些可怕。

她暂时束起心中诡异之感,朝判官舅舅道:

“我本以为舅舅会派小鬼来,哪知舅舅竟肯亲临!”

那黑暗里的男人,穿着红色官袍,一身威严令人难以亲近,袍摆曳地如鲜血遍地,十足的官威。

“余桐生将做之事,令我不得不来。”

那声音,略低,自四面八方围拢而来。以前判官舅舅在地府时,对小鬼总是不假辞色,其声令人心惧,所幸,对她这个小外甥,声音总是放软些。

怜君叹了口气:

“余桐生的法子是下下策,但能助七焚避过此劫,那也……未尝不可。”

“怜君可知,天机不可泄?”

“判官舅舅常跟我说这句话。”怜君苦笑。其实她是怀疑,连判官舅舅都不知道许多事吧。

判官仿佛看穿怜君的心思,道:

“许多事,本官知情,却是在天机将展的前一刻才知情。”

“舅舅可是要暗示怜君什么?”

“刚才你允了南宫朗,将在皇朝转世?”

怜君作揖低声:

“还盼舅舅成全,哥哥是个痴心人,他的来世不定,我总想,让他这世快活些。”

“你魂魄乃另一世间之魂,大兴皇朝之躯壳如何能容你?”

怜君猛然抬头。

“你舅舅能在皇朝转生,是因你舅舅与恶意共融,成为七焚之一,这才藉人怀胎十月而生。你呢?你告诉我,春花魂魄可曾承受皇朝的任何气息?”

“……没有……”

“你们既不曾相融过,又如何能在皇朝里转世?”

“舅舅……”怜君愣愣地望着那黑暗里的红袍身影。

那声音,低沉了些:

“怜君可曾想过,大兴皇朝不是咱们舅甥的家,为何你能以地府为家,这并非是皇朝放你路走,而是我处心积虑在地府里留你一方之地,否则此刻春花的魂魄早在阳间无处可去。”

“……”怜君咬着唇,不发一语。

“怜君还要默许余桐生以春花之身为容器,承受数十万的冤魂所集结的怨气吗?春花自其他世间而来,身躯魂魄皆不同大兴皇朝,这样的容器世上只有一副,余桐生必定会在引进冤气后,毁掉春花的一魄,魄散则尸腐。怜君,就算将来你真有一线机会能借春花之身还魂,那时只怕也是一场空谈了。”

怜君闻言,立即掀过袍角下跪,道:

“判官舅舅,咱们可以不走到那一步,是不?有您在,定有法子可以收冤气的!判官舅舅、判官舅舅……”

那官袍男子缄默着,无形的压力成形。

怜君硬着头皮,嘀咕道:

“判官舅舅,是你要我上阳间收冤气,还七焚最后的恩情,那阴魂镜根本没有用。说穿了,今天如果不是由外甥上来得以遮掩,判官舅舅的威名在阳间后世必定遭人耻笑……”

“你这嘴,倒是学利了不少。”

怜君扁嘴,道:

“我一向实话实说。判宫舅舅要我做什么,我哪样没做好过,你偏拿个破烂的镜子唬我,让我上去给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