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门,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里哈哈大笑:“还真是巧了,才提到你,你便来了!”

我浑身一僵,他的话就像柄利剑般贯穿我的胸口,我的手微微颤,勉强沉住气把耳杯放回食案:“多谢陛下赐酒!”

“丽华,回来!”刘縯大叫。

马武笑逐颜开的望着我:“身子养好了?”上上下下毫不避讳的打量了个够,笑着对身旁的人介绍说,“这是阴姑娘!”边说边翘起了大拇指,“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刚在内室的席上拉开架势比划了两下,外间门嘎吱推开,阴兴捧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四名的婢女,手里也提着奁匣。目光一触到那些布帛、妆奁,心猛地一沉,我脱口道:“是刘縯送的东西?你赶紧打人送回去,这礼不能收!”

他扶我下车,青瓦白墙,院门半敞,门内人影儿一闪,有个人笑着将虚掩的门扉拉大:“大哥!你把姐姐带回来了?”阴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遍,目光充满怜惜,“姐,你瘦了。怎么能瘦成这样儿?”

巨无霸出一声怪叫,鼻梁上明显多出一道横杠血印,他摇晃着脑袋,愤怒的指着我骂骂咧咧。我单脚着地的同时,瞥见他鼻管里直,他一边拿袖子不停的擦拭,一边吼叫着从车上跳了下来。

即便胯下是阴识特意挑选的宝马良驹,我和他两人共骑,终究跑不过人家单骑。比脚力不如人家,那么比武功呢?我一个伤残人士,按理说伤在手上,一双腿还是有点用处的,特别是跆拳道原本就是脚比手厉害,但是依照现在的状况,打仗的时候刀剑远比拳脚更厉害!而且一旦我上了马,两脚离了地,手不能提刀剑,基本就属于是废人了。冯异身手再如何矫健,在如此千军万马之中自保已属不易,如果再多带我一个累赘……

刘秀笑道:“汉军主力已攻下宛城,正移师北上,前来救援昆阳!”

刘秀先还辩驳两句,见我耍狠,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闭上了嘴。到后来的确不再开口啰嗦,我强迫他躺床上不许动,他也真听话,只是一双眼睛也不眯了,眼珠子亮得就像两支蜡烛,瞳仁里似有两簇暗红色的火苗在燃烧。

胸口起伏,他深吸口气,伸手抓住我的手,五指紧紧的……交相握住。

“讨论完了?”

“那你究竟是谁?”

我回头一看,还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马武。

他愣了愣,笑道:“是,你的心愿是做迟昭平第二。”

我冷冷一笑,爬到刘縯身侧,把那只倾斜打翻的耳杯放正,替他重新舀满酒。刘縯默不作声的端起,仰头喝尽。

真是个一点都不会掩饰的笨蛋!

赶在我当真起脚之前,刘秀架着我的胳膊,把我从盆里拎了出来。刘縯配合默契的将帛屐套到我湿漉漉的脚上:“以后别干这些粗活了,我指派两个奴婢过来,也怪我忙昏了头,疏忽了……”

李轶先惊后喜:“伯姬……刘姑娘真的有提到我吗?”

新市军、平林军见势不妙,竟心生怯意,欲解散脱离,一时汉军内部的合作关系开始面临巨大的分裂危机。刘縯根本顾不上替兄弟妻妹办理丧事,整日忙于军务,夜不能寐。

只是他的泪流在心里,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们兄妹俩如此照顾了我三天三夜,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时恍若一,虽然体力不支,可是精神却是好得很,一点也想象不出刘伯姬口中描述的那种九死一生的情景。

“咳!”我身子一颤,嘴里喷出一口腥甜,刹那间天旋地转,失去知觉。

背上火烧似的疼,我来不及细想原由,便听一声惨叫,刘军口喷鲜血,砰然倒地。魂飞魄散间,就听见身后潘氏一声惨然高呼:“阴丽华!求你——”

邓婵啊邓婵,你究竟在哪?这可要我如何寻到你呢?

“都部好主意,咱们这便带领兄弟打到宛城去,叫甄阜这狗贼也尝尝挫骨扬灰的滋味!”他腾身从席上站了起来,拔剑走到正中,竟是击剑长歌,歌声粗犷,透着豪迈之气。

“阴姬。”车上居然还有一人。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便犹如五雷轰顶。若问这世上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人是谁,那便是……他。

男人们在前方拼杀,女人们却躲后方坐享其成。我忽然有点讨厌看到她们,虽然我也同样是女人。

那些马匹平时瞧着威风,可真摊上我们身下的这头已经红了眼的疯牛,也只有吓得四下逃窜的份。

刘秀的那张脸就在我拳后一寸距离,险些被我砸成熊猫眼。我心有余悸的收回手,底下哀号的人趁机就地滚了两滚,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狼狈的跳上马背。

潘氏迟疑道:“应该不远了吧。”

我腰肢一扭,眼见一枝长戈横在胸前,不由厉喝一声,气凝于臂,化拳为掌,右掌一鼓作气的劈了下去。

“儿女成群,相夫教子不好么?”我笑着反问。

不经意间,这句曾经带给我震撼与警醒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一时哂笑而起,心头淡淡的笼上一层阴影。

“为什么没回新野?”

良叔身子一顿,没吱声,可眉心却紧锁起来,拧成一个“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