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讲完,就听一阵犬吠之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惜厚着脸皮拿出缣帛,当着刘秀的面,把这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写了下来,才总算理顺了刘秀他们家和汉家刘氏的关系。其实按着这么看,刘縯、刘秀兄弟的确算是刘邦的子孙,身上流着汉高祖的血脉,只不过是旁支的旁支,庶出的庶出……若以一棵参天大树为喻,刘縯他们绝对和大树干无缘,只是纵横千错的树杈上的某片小树叶。

南阳……舂陵国,汉武帝时舂陵侯的封邑,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安然度过这个秋季?

一个趔趄,危机中刘秀反攥着我的手,将我拖开一尺,险险避开那致命一剑。

“你——不该属于这里!”

他侧过头来,神情古怪的瞥了我一眼,迅别开脸去:“没有……最好,对你而言……”他没把话说完,底下没了声音。

我冲他咧嘴一笑,邓晨收回手挠了挠头,嘴里小声的嘟哝了句,我没听清,可车内却很不给面子的响起一声嗤笑。

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虽说我还不清楚她到底是谁,可她那双犀利的眼睛里绽放的眼神,可是丝毫没半点要和我友善相处的意思。

火热的唇在下一秒堵上我的嘴,怪异的感觉顷刻间包围住我,唇瓣相触的感觉刺激着全身的感官,思维仿佛停顿住了,四肢僵硬,犹如化石。

我一下来了兴致,悄悄贴到窗根下猫腰半蹲,竖起耳朵仔细听壁角。

刘嘉吓坏了,手足无措的望着我:“阴……阴姑娘,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我抓住衣襟迅归拢,一颗心怦怦乱跳,回眸偷觑,却见刘秀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折了一枝细柳,低头专心的在编织柳条。

真是要翻白眼,就刘家那辆半新不旧的车子,又窄又逼仄,坐上三个人就已经挤得转不开身了,哪里还能塞进四个人去?

新市人王匡、王凤,四年前荆州久旱饥荒,长江以北,南阳以南的百姓为了求生,不得不进入草泽之中挖掘荸荠充饥,为了争夺荸荠,众人拉帮结派、殴斗时常生。王氏兄弟两个适时跳出来为饥民调解是非,于是这批饥民成为了最早的起义力量。以后人数越来越多,他们这才转移至南阳郡绿林山——在世人眼中,他们被称为绿林贼,在饥民眼中,他们被称为绿林军,而我在眼中,不管他们叫什么,他们这场浩浩荡荡的行动,中学历史课本上有个名词定义,叫做“绿林起义”!

“呵呵。”我傻笑,佯作糊涂的挥挥手,不去看他的脸色,“你开玩笑是吧?哈哈,我才不上你当呢,你又想捉弄我……”

“秀出班行!”阴就在边上轻轻叹了口气,“这刘秀长得倒也是一表人才……”他指了指我手里的麦穗,嘟哝说,“传闻刘秀出生那年,风调雨顺,收成极好,田里甚至长出一株九穗连茎的谷子,他父亲于是取‘秀出班行’之意,取名‘刘秀’。”

我这是故意给他个下马威。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隔了三四米远,有个人影直起了腰,火辣辣的阳光毫无遮拦的照在他大汗淋漓的脸上,反射出一抹金色的光辉。

妾在这个时代地位是很低的,就我在阴家看到的一些情况而言,也就和侍女差不多,若是能有生养的话还好些。以邓婵的条件,恐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做阴识的妾室,就算她愿意,她大哥邓晨也不会答应。

雨水肆意冲刷在一张俊美的脸孔上,许是被雨淋的关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那个欠扁的笑容依在,可我却似乎看到他笑容背后的担忧和紧张。

“抓住她!”

胭脂和琥珀一脸心悸的走了出去,等她们带上门,我飞快的换装,衣裳照旧换成男服,然而男子的髻却是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盘不起来的,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得顶了一头披肩长,从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我被他盯得心里怵,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指着他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今这个身体虽然缩水了,可是体力却仍在,前几练抻腿,现无论柔韧性还是灵敏性,都没有太大的退步。

“姐姐。”阴就估计被我的样子吓着了,小声的解释,“这是宗祖的画像呀!”

妈妈咪呀,这家子果然姓的不好,要不然怎么从大到小,一个个都是阴阳怪气的?

柳姬惊讶道:“哪的话,小姑折煞嫂嫂了。”说完亲热的过来挽我的手。

黯然之余便想拉着胭脂回房睡去,正低头欲走,猛地眼前一花,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凑到我跟前。我吓了一跳,往后错开一步,全身绷紧,若非身上穿着直裾深衣,束住了双腿,想必此刻右脚已毫不犹豫的踢了出去。

“噢。”愣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元日”应该是指春节。

我无声的将手中的华胜还给邓婵,她其实可真没说错,我想不忘得彻底都不行!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一间小屋内走了出来,揉着困涩的眼睛,看到我时,面上一愣,似乎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娘?”

“什么是……不可思议的游戏?”

我喜出望外的追上去:“一个人看流星多没意思,这几天考完试我正闲得慌,不如我陪你吧!”

“帅啊!”俞润兴奋起来,一双红红的眼睛里绽放出奇异的光芒,“皇太极太帅了……”

“呜呜……”

刘秀只是微笑,什么话都没说。

我心中不由一痛,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抬头仰望那株高耸如塔的银杏树顶,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突然很想听他说些什么,听他辩白些什么……

一片树叶袅袅飘落,最后粘到了他的巾帻上,望着那张始终如一的温柔笑脸,我的心一阵阵抽搐,忍不住伸手替他把头顶的树叶拍落,憋气道:“真看不出,老实人撒起谎来居然也能面不改色!”

刘秀的唇角微微颤抖了下,脸上仍是一成不变的保持着那个亲切的笑容。

一时无话,两人静静的站在树底,满天杏叶飞舞。

刘縯和李轶从偏厢走出来时,刘秀先觉察,刘縯见我俩站在一起,先是一愣,而后咧嘴一笑。

我随即迎了上去,刘縯大喜,展开双臂作出拥抱之态。

靠近之时,我突然错身从他边上滑过,右手一拳捣中他的胃部。他“噢”地低呼,捂着肚子弯下腰,我厉喝一声,右臂弯曲,借着弹跳之力,手肘狠狠的砸在他背心。

刘縯站立不稳,喀地声单膝磕在地上,痛苦地低吟:“丽……”

大门口章儿刚带着弟弟玩耍回来,目瞪口呆的牵着弟弟的手,兄弟俩皆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既惊且惧的瞧着我。过了片刻,兴儿哇的声嚎啕大哭,扑进哥哥怀里。

李轶惊愕不已,他就站在刘縯身边,这个变故却是他始料未及,直到我从刘縯身侧昂跨过,他才恍然大悟的连忙搀起刘縯。

刘縯在与李轶密谈后,召集当地的大姓豪强,一同策划起事。商议过后,决定由李轶和刘秀回宛城协助李通在立秋那日的行动。

我执意与刘秀他们同行,不肯留在蔡阳,刘伯姬再三挽留,我只是婉言相拒。

刘縯这几日招兵买马,忙得脚不沾地,我先还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没想他竟是压根没来找过我。

也许,是我太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刘縯。

在他那一腔热血之中,本来女人占据的位置就不多,更何况他已有妻儿,我在他眼里只怕根本算不得什么。

和匡复汉室的大业比起来,我……根本不算什么!

一行人原车返回,因为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两天,所以马车赶得甚急,一路上没少受颠簸之苦,连我这个身体强壮的人竟也被颠晃得晕起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