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水走出教室之后,阿宰已经在楼道口等她了。阿宰初一,还没有物理课,所以她的考试昨天就已经完了。

刘莲伸了伸懒腰,整个人在草地上躺了下去,她微眯着眼,一副享受的表情:“若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文若水看了阿宰一眼,带着点儿鄙夷。却没有回话。

“怎么了?”阿香妹也浑身是汗。

“诶!”吴老师连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刘莲点头嗯了一声,她穿着短袖,裸着的手肘上包扎的纱布很惹眼。

“好痛啊……”刘莲眼角挂泪,膝盖疼,胳膊疼,腿疼,手掌也疼。

饭馆里正唠嗑,几个学生一溜儿钻了进来,把小小的面馆占了一半的座位。

“这就好了嘛!”刘莲看文若水吃得快,在一边开心起来。

刘莲满意的笑着:“这才像话嘛。”

刘莲欢天喜地的把书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我一定尽快看完还你。”

“什么样的人?”刘莲抬起头迷惑的问文若水,其实她心里挺在意文若水怎么看自己的。

黄老师没有念名字,似乎是故意在卖关子:“语文:93,单科第一名!”

“我好好考和不好好考没多大差别。”冯瑞无所谓的说。她从小调皮,喜欢打架闹事,成绩一直是中下游。

刘莲抿着嘴支起脖子脸憋得通红的点头:“你走吧。也别告诉别人。更别告诉校长。”她不想把事情搞大,就这么忍气吞声事情过去就好。

“谁说的?”

“哥哥在外面混了一阵,做过工地的小工,也去达城市工厂做过工人,他说最后觉得做生意要机会也要本钱,而且最好是有一技之长,他可是什么都没有,爸妈又不支持他,而且我们家也没有钱。所以去年他学了厨师,在一家大酒店做工,挣的还是可以,昨天回来还给爸爸带了酒,悄悄给妈妈塞了两千块钱。”冯瑞有些骄傲的说:“还悄悄给了我五百块,让我存着以后需要的时候花呢。”

梁斌吓得愣了一下,王华听到刘莲的叫声猛的一转头,岂料梁斌紧紧抓着那几根头没放松,王华这一转头梁斌手里那几根头直接被扯了下来,王华一声尖叫,痛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刚刚走到教室门口的崔老师转头对着乱糟糟的教室提高了声音:“下个星期半期考试了!看你们一个个这样,能考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文若水走进房间,刘妈妈给文若水拉了条凳子让她坐,她礼貌的道谢。

“那你们先玩儿,我去做饭。”刘妈妈正准备出门,又看到文若水衣服上的血迹,暗暗叹息了一声,对文若水说:“孩子,我给你找件小莲的衣服先换上,你身上的衣服我给你洗洗。”她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件白衬衣。

文若水本想拒绝,可想到待会儿回亲戚家,这一身血衣又得弄出轩然大波来,也就点点头,接过衣服,然后问刘妈妈厕所的位置。

刘妈妈给她指了厕所之后,回了刘莲的房间:“这孩子还挺害羞的。看她样子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吧。”

刘莲点点头,兴致盎然的给妈妈介绍起来:“是啊,她是这学期才转过来的,我经常给你说起的文若水,她可厉害了,好多课都考一百分。而且还帮我学英语和作文。”

刘妈妈恍然大悟:“原来是她,你虽然是经常说其她,可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呢。那你们好好玩,待会儿我洗完衣服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刘莲使劲点头:“谢谢妈妈。”

文若水很快就换了衣服出来,刘妈妈则拿着文若水换下来的带血衣服去清洗。

刘莲靠在床上——其实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什么事了,可是妈妈强调她要卧床静养,别东跑西跑把伤口弄裂,所以她只好乖乖坐到床上。

文若水就坐在床沿上,她穿着刘莲的短袖衬衫,小圆领,很乖巧,和她的风格一点都不一样。

“黄老师没为难你吧?冯瑞她们呢?”刘莲等妈妈一出门,连忙问。

文若水摇摇头:“没为难,只是让冯瑞和阿宰她们请了家长。刀是阿宰的。她脱不了干系。所以现在她们还在学校。”

“你们怎么说的?”刘莲有点儿紧张,要说是因为打架动了刀子,只怕冯瑞会很惨。

文若水一脸苦笑:“前面的恩怨没有扯进来,就说是我和冯瑞还有阿宰因为打球的时候有点儿过节,所以考完碰上就打起来了。你只是来劝架的……冯瑞把你撇得很干净,她的事她都认了。她这人……很仗义。”

刘莲又担心起来:“你说……冯瑞不会被开除吧?”

文若水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学校严不严格。主要是冯瑞成绩不是很好,如果她成绩好的话,这个学校升学率这么低,会想办法留住她的。不过,看老师说话的意思,应该不会开除,只是请家长,写检讨什么的。”

刘莲稍微心安了些。真是想不明白,冯瑞为什么还要打架啊,都给她说了好多遍了,要好好读书,不要闹事。现在就真希望冯瑞的成绩能考好了,这样的话,也可以弥补一点她在老师心里被破坏的形象。

文若水看着刘莲,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当时你干嘛扑上来?”

刘莲抬头看着文若水,然后一笑:“那么在意这个做什么?别放在心上。伤也不重,很快就会好的。”

文若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放在刘莲的手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刀换个地方,你可能会死。”

刘莲摇摇头:“不过是真的很后怕啊。要真是扎到胸口了,冯瑞一定会被她妈打死。”说完她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妈说傻人有傻福,我不会死的。”

文若水闭上眼睛吐了口气:“但你吓到我了。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被吓到。”

刘莲收了笑容,反手握着文若水的手:“以后如果可以不打架,就不要打架了,好吗?”

文若水过了半天才缓缓点头。

刘莲见她点头,开心的笑起来:“你那么聪明,学习也那么好,而且人也很好,不要为一些小事情动怒,不值得。你看,我们小时候会为了一颗糖果和小伙伴打起来。可现在你再回头看,那一颗糖果,还值得你出手吗?也许等到多年后,在回过头来看我们现在的那些仇恨,就像是现在的我们回过头去看小时候的我们。那么不值一哂。”

文若水静静的听着,她第一次觉得刘莲那干净透明的眼底有着一种柔情似水的包容,一种温和得让人向往的宁静。把自己那充满碰撞与伤痕的过往衬托得如此幼稚。

文若水自嘲的笑:“你说得对,我应该更坚强一些。”

刘莲疑惑的问:“你很坚强啊。也很勇敢。从你来到我们班,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我就那么认为的,你的自信都写在了眼睛里。”

文若水摇摇头,没说话,过了一阵又摇摇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吗?”刘莲问。

文若水呵的笑了一声:“我们交换好吗?”

“交换什么?”刘莲对这话充满兴趣。

“我给你说一点心里话,你也对我说一点你的心里话……”文若水看着刘莲的眼睛又加了句:“就是平时想要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或者完全不想说但又无法摆脱的那种。”

刘莲冥思苦想了半天,有点儿抱歉的说:“可是我好像没有那种无法摆脱的心事。不过……想说又不好说的倒是有的。”

文若水抿着唇笑笑:“那也行。我们就这样交换吧。”

“好吧,你先说你的。”刘莲挪了挪身子,拍拍身边的位置:“上来挨着我坐吧。”

文若水脱了鞋子,和刘莲并排坐在床头,她理了理思绪,鼓足勇气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说完这句,她低着头,不知道后面要怎么继续,刘莲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上一辈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是,我没有办法改变,所以会很痛苦。我妈妈说我爸爸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但我小时候的邻居却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甚至……甚至有人说他犯了法,逃跑了。因为这个,我和妈妈搬了家。但关于爸爸的事情像噩梦一样,我无法摆脱。我幻想过他,也恨过他,也因此恨过我妈妈,但这些都无济于事。我不能改变,也不能解脱……”文若水有些哽咽,十多年,她一直被这个犹如噩梦般的事实困扰,在内心渐渐成了一处无法触碰的禁区。

刘莲靠在床头伸手懒着文若水的腰,头紧紧靠在她的背上:“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能改变,所以虽然有些遗憾,但若水你在我心里依然是最厉害最坚强最聪明的人。”

文若水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抬起头来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个事情,所以,我想尝试一下,看看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都十多年了不是吗?为了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好了,说说你吧,你要拿什么和我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