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熙廷是旧病复,虽无大碍却是气恼犯病,心事不除这病就不见得能好。陶慕华心里担心,脸上也露出不悦之色。叶暮送走医生,跟母亲道了歉。

秦斯年下车到了她面前,诚恳地道了歉,“对不起,那天晚上的话我一时情急,别往心里去。”

顾星辰看着贺兰芝盛出来的菜,心里冲撞着,一般这个时候女儿都应该跟妈妈撒娇说声谢谢,她说不出来,尽管很想说声谢谢。

方文秀羞恼的叹了口气先转身上楼,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纳闷的看着站在楼梯上的秦湛清,问道:“老秦,你站这儿干什么?”

说着自己先上了车,然后等着他们两个。

顾星辰不相信地看着他,叶暮对上她的视线,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安慰道:“不用怕,一会儿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如果觉得为难的话,可以不用说话。”他声音很轻,又是故意压低了嗓音,加上感冒造成的沙哑更比平时低沉了不少,配上他的笑容,让别人看了还以为他是在哄自己的女朋友。

叶暮想着自己要说的话好一会儿都没动静,程谟等了一会儿现不对劲,终于肯抬起头看他。程谟见他一脸的沉静,心里大概猜到他要说的话,当机立断地说道:“这论文很重要,所以你开口要慎重,别在这个时候打扰我。等我写完这个论文,你想说什么随你便。”

顾星辰觉得自己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有这样的么?“什么时候,不会是今天吧。”

“好。”

也许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一个方面不如别人就会想着在别的地方争回来,她没有要跟别人争的意思,只是跟自己争,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其实她不差,其实她很好。小的时候是想着要做给爸爸妈妈看得,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很单纯,她觉得只要自己足够优秀,爸爸妈妈就会重视她,不舍得她,所以学什么都很认真,很用功。她也没让自己失望,每次奖状,她都能拿回去一张,可是那些,还不及爸爸的一瓶酒更让他看重,也不及妈妈的一桌麻将牌能更让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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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暮只做不知,在他身上打量了他几眼,伤势已好了大半,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身体没有大碍了吧。”

“没了。”秦斯年扶着拐杖挪到旁边的长椅上,站得时间长了他腿上吃力,坐下后淡淡地回了一句。

对于他的冷淡和防备叶暮无声一笑,反倒走到他那面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秦斯年耷着眼皮,继续一副冷淡样子。叶暮沉默良久才幽然开口,“我也很久没看见她了。”他语气清淡,带着些惆怅,又自嘲一笑,“从你住院那天她就一直陪着你,她跟我说不能让你一个人无依无靠。我问她最在乎什么,她说是我们。可我觉得她最在乎的还是你。不管你对她做过什么,她始终无法放弃你。”

尽管秦斯年还在因为顾星辰瞒着他车祸的事而不舒服,但叶暮的话还是让他忍不住产生一股自豪感,他跟顾星辰之间总有些东西外人是插不进去的。这让他原本心怀不满的情绪渐渐好转,在叶暮面前也稍稍赢回一些自尊。

“她一直很单纯,想法简单却是个实心眼,小时候她家里总没人,她就在我家做作业,我把漫画书拿给她看,告诉她一次只能看一本。她就很快地把作业做完然后看漫画,她看得很快,一本书没多长时间就翻完了,可她家里还没人回来。我怕她无聊又拿了一本给她,她盯着漫画书一脸难忍,却说什么也不看。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是规则,说好了一次只能看一本就不能破坏规则。不然,下次规则就不成立了。”

秦斯年说得时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说起小时候的事一脸的温馨。叶暮静静地听着,眉目间全是向往和羡慕。他想起那些和她在宿舍一起看书的日子,她一句话也不说,等他跟她说话的时候才现她已经睡着了。他现在自省,是不是他给她看的书都太枯燥无聊了。

“她是实心眼,又什么都不肯说,所以现在,我根本不知道她想什么。她也不肯听我的。”叶暮无奈苦笑,倒像是跟秦斯年诉苦。

秦斯年侧看他,心里丝丝络络的泛起些淡淡的苦涩,叶暮现在才是顾星辰的男朋友,就算顾星辰关心他能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回到叶暮身边。想到这些,他忍不住疑惑起叶暮跟他说这些的目的。

“你想让我劝她?”秦斯年带着试探看向叶暮,叶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说道:“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

“你家人嫌弃她。”秦斯年冷眼看着叶暮,尽管他曾经对顾星辰说过一些伤人的话,但事实如此又不是他希望的。他只想让她离开他,而不是被人嫌弃。

“可我不会放弃。”叶暮目光坚定,迎向秦斯年嘲讽的眼神,从那里他看到了秦斯年渐渐冰冷的脸色。

“叶暮,如果我说我也不会放弃,你预备怎么办?”秦斯年几分试探几分挑衅,叶暮刚才的一句话狠狠刺中了他。当初他若不放弃,他怎么会有机会?

“但愿你想清楚。”叶暮不习惯说狠话,即使是警告也是一副忠告的语气,他起身看向他,目光湛然清澈,坦荡地一览无遗。

秦斯年稍稍为叶暮的坦荡无惧怔住,随即冷哼一声,不屑似的盯着叶暮说道:“是程天林让我进的医院吧,只可惜让他失望了。”

“如果你有证据就不会来试探我了,当然如果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也用不着试探。”叶暮一针见血,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斯年,他敛去温和,嘴角微抿带出一股不可忽视的震慑气势。秦斯年被他的话激住,冷冷地移开了视线。

“秦先生,咱们都是学法律出身,凡事都讲求规矩,说话做事都要有根据,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一定要有足够的证据。况且你在一线呆这么久,接触到的人情世故和阴暗面总比我在学校教书要多,我教书会告诉学生公平公正,但实际上是不是这样我想你不仅心里知道,看到的也更多。如果这种情况不能根除,那么还将继续产生更多的不公正事件。如果秦先生做这件事是出于正义,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如果不是,为了一己私念我觉得你可以放弃了。这种带着功利性和报复性的目的,其实跟那些人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秦斯年的目的被叶暮一字字轻易道出,叶暮的冷静客观让秦斯年的自私曝于无形,与他的坦然形成鲜明对比。秦斯年羞于难堪,只能冷冷地看着叶暮,用冷硬的外表最后武装自己。

叶暮独自离去,秦斯年呆坐在长椅上,自信心有被叶暮打击得不成形的危险。

韩嘉琳在门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了解秦斯年,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会轻易认输。可秦斯年本就处于弱势,他的私心让他原本正当的理由变得不那么明显了,浮现在众人眼前的反而成了他的不可理喻和无理纠缠。

秦斯年确实不可理喻,他不顾一切地跟她离婚,态度坚决到让她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甚至连祈求哭骂的资格都没有。外人看来,她无辜,被人同情,可这种同情让她受尽折磨,因为她即使痛恨也不能去责骂秦斯年,父母责怪她软弱无能,她是真的软弱无能吗?当然不是,她只不过把最大的把柄落到了秦斯年手中,她不能指责他,但还可以‘帮’他。

他不是想见顾星辰吗?那就帮他见到她。

韩嘉琳捏紧手中的法制报,她跟着秦斯年没事的时候也翻了翻,那些被查处的干部领导有很多是事于检举揭。韩嘉琳嘴角浮起一抹淡笑,一石激起千层浪证据让有办法的人去找就好了,顺便再推他们三个一把,反正她这辈子是有了结局了,看最后他们到底是怎么个结局。

从那天在医院出来后顾星辰就一头扎进公司,天天加班,整整半个月没再踏进过医院半步。秦斯年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过去,她说忙,没时间,接着又是一阵忙,一直到加完班,回到家的时候都已近半夜。匆匆洗过澡,躺下便睡了,连之前那些事都没多余的精力去想。

就这样一直忙活到将近过年,倒把那件事给撂下了。她撂下了有人没撂下,纪委正对几个违纪的干部进行排查探访,一封匿名信直接通过检举的信箱进到了他们的办公室,信上的内容寥寥数语却句句直指正在被调查的省厅某主管财务的厅长,除了缺乏必要的证据,紧密的逻辑关系和相关的人员名单还是引起了他们的重视。领导了指示,不管是真是假,认真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

领导一句话,下面忙翻了天,牵涉人员也风声鹤唳。从上到下,凡是被问过话的人几乎都被贴上了嫌疑人的标签。

事态进展是内部事,除了知情人像顾星辰这样的局外人肯定不知道,直到吃午饭时郝月问她和叶暮的事她才又重新想起。之前想着秦斯年住院,只要他不查这事就不会有人提,而且后来也不见有人再对他怎么样,她就稍稍放了心去工作,现在被郝月这么一提,她想起来自己跟叶暮确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音信了。不禁皱起眉,她对他的关心似乎少得可怜。

郝月瞅着顾星辰,那一脸的官司还敢跟她说没事,前段时间公司不忙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找个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能喘口气了就得好好问问。程诺跟她说,顾星辰是个心思多又深的人,她不太赞同,她一直觉得顾星辰是个挺简单的人,就是不爱说话把事都藏心里,但绝对不会算计人。

“我跟他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分歧。”顾星辰避重就轻,这里面的事她三言两语的说不清,也就不想多说。

郝月嗤了一声,不满的说道:“陈正都跟我说了,你可太不像话了,叶暮是你男朋友,他家里出了事你不在跟前伺候着跑别人家去当使唤丫头。人家里能没意见吗?”

顾星辰想起还有陈正这茬,估计也瞒不过郝月,可又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秦叶两家有纠葛,她夹在中间是容易招人非议,可就算没有这个,叶暮的父母似乎也不愿接受她。顾星辰沉默下去,摇了摇头。

“别一说你就这态度,要我说这就是你好好表现的时候,你可倒好自己躲得远远的,把叶暮一个人扔在那替你挡着。我听陈正说,叶暮压力不小,最近他们家出的事可不是小事。”郝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顾星辰,说道,“咱们不看新闻也不关注这些,可陈正知道,最近查了一批干部,听说有一个就因为芝麻大点的事,要搁以前也不会怎么样,可新换的领导都爱整出动静,说要严肃整顿,这一查就坏事了,连以前的事都给翻出来了。听说是有人给纪委写匿名信检举,说什么贪污,包庇之类的。纪委的人把相关的人都查遍了,连叶暮的父亲也被问话了。就在医院里问的,陈正说老先生要强,纪委的人走后这病立马又加重了。过年能出院就不错了。”

前面那些陈阳以前跟她说过,她都知道,听到后面她忍不住担惊受怕,这才一个月的时间,事态展竟然这么快。

郝月以为自己的话把她吓着了,又忙安抚她说道:“你先别担心,只是例行问话,这个程序陈正说一定要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马上就过年了,他们肯定会紧着处理那些问题大的,像这些边边角角的人会放到年后。”

顾星辰心里可不这么想,不等郝月说完她起身拿了东西往外跑,郝月没拦住,等她追出去的时候顾星辰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了。

郝月叫了一声,苦恼地叹了一声,给陈正打电话,“话给你透出去了,让她去问合适吗?感觉跟利用她似的。”她之前不同意,陈正劝了半天,说这是为了叶暮跟顾星辰,这俩人现在南辕北辙,出这么个主意就当是帮他们两个了,她这才为难着答应。

陈正安慰了几句,说道:“难不成让叶暮去问。”

郝月抿着嘴不吭声,陈正说道:“行了,知道你怕对不起朋友,咱这是为他们好,到什么时候咱都有理。”

陈正在医院陪叶暮,挂了电话去走廊尽头找叶暮,一见叶暮那心事重重的背影他也不禁为他心烦,纪委的人还在病房里跟叶熙廷谈话,他们都回避了。陈正瞅着他说道:“叔叔怎么样?”

“还那样。”叶暮淡淡的回了一句,脸上并没什么情绪,只是眼底隐约浮着血丝。

陈正握着,“这匿名信会不会是他写的?”

“不知道。”叶暮始终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仿佛这事对他没影响似的,可陈正看得出来,他心里焦虑,连学校里的工作都请了长假,说不定就要辞职了。

陈正忍不住劝道:“其实这事啊,不怪叔叔,又不是他贪污,不也是迫于压力吗。真要追究责任,光是叔叔这些年的政绩也足以抵消了。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些领导也不是瞎子,不会这么对待一个实心办事的人,何况又马上退休了,应该不会动大的。”

叶暮感激的一笑,随后叹道:“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圆完了这辈子也就完了。我父亲也就做过这么一件违反原则的事,说不定最后就要栽在这上面。他一辈子最讲原则,也是这么教我们的,出事后他既不拦着也不辩解,他是想最后来个了结,轻松离阵。”

“要我说,叔叔这点挺让人佩服的。他能想开是好事。”

叶暮摇头一笑,泛着些淡淡的苦涩,一辈子讲原则的人最后败在原则上,怎么能想得开?

55中计?

顾星辰一路焦急,心思转了千百个弯,头头绪绪的最后什么也没想出来就到了医院了。她先去了叶熙廷的病房,又是担心又是紧张,心里就更害怕起来,扑腾着那封匿名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