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串的泪珠滴落在自己的手上,他的脸上,慕晨轩终于微微皱了皱眉峰,颤动着睫毛睁开了眼睛,当茫然的目光定格在李琮心那熟悉的脸上时,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互看着对方,任时间流逝,永无止境。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一时间李琮心的心紧紧的纠了起来,仿佛觉得他会这样永远的离自己而去,抓不住,摸不到。

那天李琮心将阖府上下人等叫在一起,让他们来拜见影衣,亲口告诉他们影衣是主子,从此以后,府里从上到小,皆改口称他公子,再不是影侍卫。

自己是个废人了,彻彻底底的废人,就象那个人一样恶心的废人。

小沙弥答应着正待跑开,就听李琮文言道:“慢着,尔等都下去吧。”

新皇执政之时,正逢天鸳乱世,先前四女争嫡时留下的遗祸未去,是以初登皇位的李琮文诸事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李琮心在朝堂上最后一次面圣时,见李琮文消瘦憔悴,尽显疲惫之态。

但是她更清楚的知道她依赖他,生活中不能没有他,她已经习惯了他永远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守候她,那份家的意义,竟然是不输于她对慕晨轩的那份狂热的感情的。

绵绵的细雨中,柳言身上穿的藏青色长袍早已经湿透,人却依然站的挺拔笔直。如月拿着伞站在他身后,伞收着,如月也淋的透湿,在雨中瑟缩着,象个落汤鸡。

当小姐终于来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哭的很伤心,他以为他会恨她,但是当看到她总是缺少血色的脸庞上,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关切的目光,带着责怪又无奈,一如他平时犯错的时候,他心里便只感到委屈。

“奴才当时只是猜疑,何况主子对慕公子。。。奴才怎么敢乱嚼舌根,想着暗中留意董可,谁想酿成今日之祸。奴才中毒后本想运功逼出,谁想一运功便觉心脉剧痛昏了过去,等再醒来之时,哪里还有慕公子的影子,奴才又浑身无力,无法运功,勉强在路边找了辆马车,只好先回府来报信。主子快着人到城外去搜寻公子下落,董可弃船而下,想来定不会再走水路。”

李琮心不由的怜惜的抚上他手上的伤痕,关切的问他:“疼不疼,可辛苦你了。”

其时天鸢是女尊社会,宫中服侍皇上的宫人多为男性,而且大多是没有净身的,以便皇上随时享用。只有少部分犯了事的宫人或者官奴,被净身,最初在宫中只是宫奴,身份及其低下。只是出了一个李公公,不知为何,甚讨先皇欢心,封了总管太监,从此以后,宫中才有了太监的官职,地位竟然比普通的宫人还要高些。

看着他的情形,李琮心强忍着泪,坚守着最后一分理智:

“只是什么?”

李琮心心里一松,谁想那人忽然冷笑一声,俯身看着慕晨轩,似乎饶有趣味的说:

直到那人伸手捏住慕晨轩的下颌,他才惊疑不定的看向对面的人。

李琮心曾从如月嘴里听说过以前“她自己”的名言,“没有鞭子驯服不了的男人”。

慕晨轩听她说完,忽然展颜一笑,虽然只是唇角处勾起一弯清浅的漩纹,在董可看来,却象一轮新月初升一样,只觉的眼前徒然亮了,一时魂都丢了,却不敢逼视,隐约听到他淡雅无波的声音:

董可虽遭斥责,却似并不以为意,站起身来道:“难道公子真的不想知道殿下今日一整日流连宫中,所为何事吗?”

慕晨轩被看得如芒在背,手无意识的捏上了新衣的侧摆,他站在牢房门口踯躅了一下,方紧走几步,扑通跪倒在慕氏身前,叫一声爹爹,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只见柳言原本略显苍白的肤色晒成了淡淡的小麦色,剑眉修目,身穿着白色的剑袖长袍,四指宽的金色丝绦软带扎在腰间,更显得英姿挺拔,浑身散着飒爽的英气,与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娇喘吁吁的病弱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嘴里却不敢怠慢,应道:“好了很多,原来一日三次的药,现在只早上服一挤,太医说公子身子虚,用的都是补元气的药。”

方才苦战之时,她见慕晨轩骁勇无敌,如今抱着他才现他竟然消瘦如斯。柔韧修长的身体抱在怀里,轻飘飘的。他平时身形虽然一向瘦削,面容棱角分明,可是两颊却丰润,透着青春的朝气,现在却凹陷的了下去,加之脸色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显得格外憔悴。

李琮心冷笑道:

李琮瑄终于走了。

李琮心话还没说完,李琮瑄原本阴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目光挑衅的看着李琮心说:

“查,包括瑄王府出入人等,一律彻查。”

“轩,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管生什么事情都不隐瞒,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轩儿,怎么了,又做恶梦了?”

“轩儿,你千万不能嫁给她。”

刚才暗探来报,她劳心劳力劫来的粮草,不过是十几车的砂石。好个李琮心明里大张旗鼓的从官道运送粮草,却原来根本是个幌子,粮草暗中绕道水路,已经抵达了曲阳。她又一次低估了她,败在了她的手里。

刚开始的时候,张还钰和皇姐李琮文,这两个当世的鸿儒,还谈论了几句家国大事,后来被李琮心诱拐着,尽说些乡野趣闻,几个人说到尽兴处,毫不拘束开怀大笑。

“快点,这扭扭捏捏,到底写了些什么?”

李琮心走后,孙氏进屋的时候,见慕晨轩一个人蜷在轮椅里,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大的东西。

孙氏自从进了京城,就一直和慕晨轩呆在别院里,很少到前院的正屋去。满府都是洪氏的人,连下人们看着他的眼光都带着疏远和鄙夷,他住的不舒心。现在一听慕晨轩说要跟他走,孙氏一下子怀念起了在乡下的快乐生活。

慕晨轩一身白衣,更显得仙人之姿,安坐在几案之后,李琮瑄抓着他的一只手,脸上因为狂喜、震惊扭曲着。两个人定格在那里久久对视,从旁边看过去,就象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每想到此处,心中便痛如裂锦,恨自己心灰意未冷,不知何时对不应属于自己的东西竟动了痴念。

她原本以为皇上所赐的孩子一定是个未成年的婴儿,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姿色之美,只这一晃眼的功夫便能摄人魂魄。皇上的圣旨上的话,说的模棱两可,那一句“或可与天家结下善缘”是什么意思?前一阵子宫中选秀,皇上曾暗示要把她家的世子赵云瑾指婚给四皇女,不料四皇女抗旨被贬,这事也就暂时放在了一边,如今瑾儿的婚事尚且未议,怎么皇上又赐了她一个儿子?结善缘?莫非皇上还有第五个皇女不成,还是这善缘并非指姻缘?”

柳言拿过枕边的一块手帕递给李琮心。刚才李琮心一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没有再着灰衣,换了一身崭新的织金团凤锦锻束腰长袍,乌上没有别的饰物,只斜插着一支翠玉衔珠的步摇,那玉通体碧绿通透,她神清气爽,整个人似乎焕着夺目的光彩,替她担了许多日子的心终于算是放了下来,心下了然,看来这一关她总算是过了。

“皇上是明君,便不应该为自己的私欲迁怒于人。”

李琮心故意岔开了话,语气调皮,就象从前在煜府一样。

被贬后李琮心才切身体会到当初慕晨轩从宫里出来,能对一个人的简朴生活淡然处之的不易。

李琮心的声音亲切中带着疏离,仿佛刚才与他热烈交缠的不是她。她利落的穿好衣服,把他的外袍拿给了他,淡淡的说:

李琮瑄伸手抓了个空,忽然痛苦的用手捂住了心口,秀眉紧锁,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

平常她对着他,眼睛里总有似乎含着笑的柔情,可是现在还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并无怒气,却让他感到一种威压。

“这么多年以来,煜府只余柳言一人苦苦守着,那时候你们都到哪去了,现在有什么资格跳出来指手画脚。更何况我与柳言清清白白,你不问青红皂白,为谣言推波助澜,我看你是与人勾结,包藏祸心。”

慕晨轩使劲推开李琮瑄,慌乱的整理着零乱的领口。他穿着交领的长袍,被李琮瑄撕扯的一侧的领子从肩上滑了下来。

这算什么?有这么请人做客的吗?

“不是。”

其实还有话她没说完,她想说维尼代表着她对他曾经的爱恋,还有他们之间全部的回忆。

事到如今,她做事情凭得全只是一个勇字。她什么都不愿想,也什么都不能想,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想,她就什么都干不下去了。她强迫自己只要尽一切努力去救人,不管为什么,不管能不能成。其实她也明白,即使救出来了,她和慕晨轩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什么瓜葛,在她心里,他们之间已经完了。

“我不走,容景,让我再看看你,求你了。”

“陛下,这。。。这。”

第二天整整一天的忐忑不安,但是其实到了晚上李琮心也没想出什么万无一失的好办法来。上一世,虽然她历史课的成绩一般,但是她也知道古人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又是天家,皇上的话就是金口玉言,违者是要砍头的,这要是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到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穿越一回了。。。

“好,这一次我竭尽全力。”

这样一想,也不再与李琮暄计较,只是将手中的羊脂膏尽数塞到了慕晨轩的手中,嘱咐他涂抹在身上的裂口处,并答应他日后会送来治冻疮的药膏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