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执政之时,正逢天鸳乱世,先前四女争嫡时留下的遗祸未去,是以初登皇位的李琮文诸事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李琮心在朝堂上最后一次面圣时,见李琮文消瘦憔悴,尽显疲惫之态。

柳言狭长的眼睛里含着水汽,满是自伤,令李琮心不忍再看他受伤的眼神,微微的偏过了头。

绵绵的细雨中,柳言身上穿的藏青色长袍早已经湿透,人却依然站的挺拔笔直。如月拿着伞站在他身后,伞收着,如月也淋的透湿,在雨中瑟缩着,象个落汤鸡。

一向在别人眼中稳重平实,以至于总被人忽视三皇女李琮文,当她在心儿带人走后,借着酒意轻薄自己的时候,其实那时候自己并没有感到吃惊吧。

“奴才当时只是猜疑,何况主子对慕公子。。。奴才怎么敢乱嚼舌根,想着暗中留意董可,谁想酿成今日之祸。奴才中毒后本想运功逼出,谁想一运功便觉心脉剧痛昏了过去,等再醒来之时,哪里还有慕公子的影子,奴才又浑身无力,无法运功,勉强在路边找了辆马车,只好先回府来报信。主子快着人到城外去搜寻公子下落,董可弃船而下,想来定不会再走水路。”

李琮心弯腰将他扶起,却见他在起身的时候,神情隐忍的微皱了眉头,轻咬着薄唇,似是十分艰难,不由的关切的问他:

其时天鸢是女尊社会,宫中服侍皇上的宫人多为男性,而且大多是没有净身的,以便皇上随时享用。只有少部分犯了事的宫人或者官奴,被净身,最初在宫中只是宫奴,身份及其低下。只是出了一个李公公,不知为何,甚讨先皇欢心,封了总管太监,从此以后,宫中才有了太监的官职,地位竟然比普通的宫人还要高些。

只是一个抬手的动作,就好像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只是什么?”

一句话冲口而出后,他的眼睛迅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直到那人伸手捏住慕晨轩的下颌,他才惊疑不定的看向对面的人。

回王府的路上,在马车上一颠簸,李琮心喝酒时飘飘欲仙的劲头过去了,开始觉得头又沉又疼,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走到半路,下马车吐了两回,才又有了些清醒的意识,总算能自己走着进了王府。

慕晨轩听她说完,忽然展颜一笑,虽然只是唇角处勾起一弯清浅的漩纹,在董可看来,却象一轮新月初升一样,只觉的眼前徒然亮了,一时魂都丢了,却不敢逼视,隐约听到他淡雅无波的声音:

董可听不出慕晨轩话音当中的喜怒,偷眼打量慕晨轩,见他仍旧扭着头,如丝的黑半遮着侧脸,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苍白,在灯光下如笼罩了一层光晕,瓷器一样细腻,不由的怔楞了一下,强摄住自己的心神,谨慎的试探道:

慕晨轩被看得如芒在背,手无意识的捏上了新衣的侧摆,他站在牢房门口踯躅了一下,方紧走几步,扑通跪倒在慕氏身前,叫一声爹爹,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她见自己的脚步虚浮的往前走,到了树下的石桌旁,扶住桌子坐到了石凳上,忽然觉得哪来不对,为什么可以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待反应过来,登时就象五雷轰顶一样,才现自己如一团透明的气体一样浮在半空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拽着自己远离。上次晕倒她就曾经回到前世,难道她在这里的缘分要尽了吗?这是时限已到的征兆吗?自己走了,他该怎么办?

嘴里却不敢怠慢,应道:“好了很多,原来一日三次的药,现在只早上服一挤,太医说公子身子虚,用的都是补元气的药。”

慕晨轩见此情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心想原来我能冲到这里,也是她手下容情,怕乱箭伤到我而已。我是个无用之人,最终也没能救了小姐,反而害了她。那一剑刺在她肩头,料也无大碍,如今我只盼着能死在她的手上,此生也知足了,只是为了爹爹,临死恐怕我终免不了哀求于她,却是死也不甘心。

李琮心冷笑道:

敲门声及时的响起,外面有人传禀:“瑄王,王君身子欠安,请瑄王过去看看。”

李琮心话还没说完,李琮瑄原本阴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目光挑衅的看着李琮心说:

案宗太厚,她的心一直悬着慌,又翻了几页,李琮心抬头问董可。

“轩,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管生什么事情都不隐瞒,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轩儿,爹不能跟你走,爹心里疼你,可是爹在辽国又生下了你两个妹妹,她们都在北辽等着爹回去。早晚你后母会打到天鸢来,轩儿,你还是跟爹走吧。”

“轩儿,你千万不能嫁给她。”

慕晨轩说完这句话,李琮心眼中一热,就把他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刚开始的时候,张还钰和皇姐李琮文,这两个当世的鸿儒,还谈论了几句家国大事,后来被李琮心诱拐着,尽说些乡野趣闻,几个人说到尽兴处,毫不拘束开怀大笑。

如月冲他一扬下巴,终于觉得得了点儿理:

李琮心走后,孙氏进屋的时候,见慕晨轩一个人蜷在轮椅里,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大的东西。

被孙氏逼得实在是紧了,慕晨轩睁开了眼,黯然无光的眸子茫然的看向孙氏,声音嘶哑:

慕晨轩一身白衣,更显得仙人之姿,安坐在几案之后,李琮瑄抓着他的一只手,脸上因为狂喜、震惊扭曲着。两个人定格在那里久久对视,从旁边看过去,就象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只是无论孙氏如何努力,慕晨轩的腿知冷知热,也知道疼,就是不能动弹。寻了大夫针灸,孙氏也每日替他热敷按摩,始终未见半点气色。

她原本以为皇上所赐的孩子一定是个未成年的婴儿,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姿色之美,只这一晃眼的功夫便能摄人魂魄。皇上的圣旨上的话,说的模棱两可,那一句“或可与天家结下善缘”是什么意思?前一阵子宫中选秀,皇上曾暗示要把她家的世子赵云瑾指婚给四皇女,不料四皇女抗旨被贬,这事也就暂时放在了一边,如今瑾儿的婚事尚且未议,怎么皇上又赐了她一个儿子?结善缘?莫非皇上还有第五个皇女不成,还是这善缘并非指姻缘?”

李琮心和五奶奶一起到了煜府见到柳言时,柳言身上搭着一条棉被,正侧着脸趴在床上。听到李琮心进来,想要抬起身来,谁想腰象折了一样,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上身起了一半又跌了下来,这一震动,后面的伤处传来撕裂一样的尖锐的剧痛,他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额头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皇上是明君,便不应该为自己的私欲迁怒于人。”

“我听当值的侍卫说今天李琮瑄打了你,实在忍不住了,你伤的厉害吗?都是我没用,我早该想到的。”

被贬后李琮心才切身体会到当初慕晨轩从宫里出来,能对一个人的简朴生活淡然处之的不易。

他清醒了

李琮瑄伸手抓了个空,忽然痛苦的用手捂住了心口,秀眉紧锁,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

慕晨轩说话的时候漆黑的眼眸象仲夏夜晚明月下的湖水平静而幽深,似乎丝毫不对李琮心忽然而下的命令感到意外。

“这么多年以来,煜府只余柳言一人苦苦守着,那时候你们都到哪去了,现在有什么资格跳出来指手画脚。更何况我与柳言清清白白,你不问青红皂白,为谣言推波助澜,我看你是与人勾结,包藏祸心。”

李琮瑄目光因绝望而偏执。

这算什么?有这么请人做客的吗?

“谁给你的,仔细看看还挺好玩的。”

其实还有话她没说完,她想说维尼代表着她对他曾经的爱恋,还有他们之间全部的回忆。

事实上,这一仗在李琮瑄走到京城城门之上时,胜负已分。

“我不走,容景,让我再看看你,求你了。”

“今天和殿下一起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