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晴姨太太不大高兴,道:“总是一家人,以后逢年过节他们总得回来。”

看来这个太太很抗拒自己。

段明月道:“你怎么啦,五哥?”

段伯烽一一答应。

因凤笙刚从娘家回来,洗漱过后还得去见老太太,这会儿倒没法陪他们继续聊,便让段明月先带客人四处转转,让傅妈上了水果茶点,放在段府后面小花园的凉亭里,让大家歇脚的时候用,并一再保证,待她跟老太太问了安,一定回来作陪。

段伯景当时听得目瞪口呆,母亲赵迎珍却安抚他:“你也要替你大哥想想,她父亲到底对你大哥有授业之恩,如今不幸去世,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你大哥难道能赶她走吗……这只是暂时的,不许你跟你大嫂提知道吗。”

这浩浩荡荡的阵势让凤笙头都痛了。

“算了,你再给书允追一封信过去,就说不用跟德国人借什么马克,钱我们自己有。”俞程礼道。

偏偏闫家直系传人早过世了,如此只好开宗祠正名。

只是他不说,谁也不是傻子,都门儿清。

“嗯。”俞程礼答应得很诚恳,“肯定要说。不过外面的事,她知道的少,未必全懂,我会跟她仔细说清楚……工厂年后就开工,老齐那边等着我拨款。按出资多少给股。我算你一股,书允回来如果肯帮我,也算他一股。家里就你我兄弟二人,总得为孩子们保一份产业。这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守着日昌号跟兴业行,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啊。”

况且什么东西不拿,偏偏要动那三样。

凤笙用了晚膳过来,被俞程文直接请去书房。

儿子不能跟着自己姓俞,他也是万般无奈。

孙巳应下,赶着车去了。

姜大夫给闫府看了几十年的病,医者心性,待凤笙还是很有些亲厚的,忍不住要苦口婆心。

凤笙既觉得汗颜,又为这关怀感动。

姜大夫继续说:“他这伤可不轻,要治好,少说得花上一两个月。”

言下之意,并没有生命危险。

春雁在一旁插话:“怎么能不治?您也不看看这是谁?姜爷,这可是我们家新姑爷。什么革命党不革命党。您快开方子吧!”

姜大夫胡子直抖:“这……怎么会……”

闫家新姑爷,堂堂四省总督,怎么受了伤不送医,反而悄悄让他来治?

这不可能。

必定是这丫头说瞎话。

便要撤手走人。

春雁拦着他,不让他走。

凤笙低着头,小声跟他解释:“不敢瞒您,是因为一些事,我跟他起了争执,不小心伤到了他。您不帮我,我怕回去后对段家几位长辈没法交待。”

看起来,是真的走投无路。

姜大夫胡子止不住又开始抖。

他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来没听说过,夫妻吵架,闹得这么出格的。

可他看凤笙的样子,又觉得她不像在说假话。

难道现如今搞那些个妇女解放,就是为了让年轻女子,学着跟自己的丈夫“大动干戈”。

姜大夫很不能理解这股新风气,却也相信了凤笙的说辞。

他不敢怠慢,仔细地又确诊了一遍,拿上纸笔写方子,又觉得不放心,嘱咐凤笙:“这药待会儿我给你抓。一共六服,早晚分两次煎给姑爷喝。要是明天早上人还不能退烧,我再过来。我再开一副养身的方子给你,对人就说你不舒服,我给你开了药,这样不容易招人怀疑。”

并交代春雁,在院子里熬药千万小心,不然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大小姐的名声不好不说,更别想瞒住段家。

说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好的小夫妻俩,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犯下这样的错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瞒住?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姜大夫背上药箱,又去给俞程礼看了脉,晴姨太太消息灵通,知道一大早姜大夫让人叫去了凤笙那儿,问姜大夫:“您刚刚去给我们家姑奶奶看病了吧?不要紧吧?”

俞程礼道:“凤笙病了?”

姜大夫吹干纸上的墨迹,道:“还是老毛病,开了几剂保养的药方给大小姐,先吃着,调理一段时间再说。”

俞程礼听姜大夫说得轻松,显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便不再问了。

晴姨太太便讪讪的,觉得凤笙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平时不声不响,专挑丈夫在的时候装病。

她跟俞程礼道:“姑奶奶既然不舒服,姑爷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不如老爷找几个人,陪姑爷玩麻将啊?”

她自觉这个提议很不错。

俞程礼却摇头:“不成。我这个女婿可是留过洋的,未必喜欢这些陈旧东西。”

这时候,姜大夫道:“老爷已经好得差不多,药也不用再吃,只是平时千万得注意,不能受凉,宁可出点汗。”

俞程礼如释重负,预备找几个人,陪段伯烽玩桥牌。他也是听友人说,如今省城的少爷老爷们,都时兴玩这个。

徐晚晴觉得无论玩什么都好,反正都一样是让凤笙被冷落。

可传话的小丫头到了凤笙院子里,却被拦在了月亮门外面,连院子都不让进。只说姑奶奶昨晚身体不舒服,姑爷陪了一夜,现在正在补觉,让老爷不必费心。

恰巧,张副官也正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给段伯烽的电报,像是有正事要谈。

春雁让他去北面的倒座等,隔着一个池塘,面向正房北面的敞轩。

小丫头看出来姑爷有要紧事急等着处理,赶紧回去回话了。

段伯烽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醒过来。

喊来张副官问话。

张副官事无巨细,一项项跟他汇报,也不忘提起夫人请大夫的事:“卑职查过了,是本地一位老中医,家里往上三代,都在城里行医,且一直是卑职在换药,姜大夫并没有接触过伤口。夫人还说,是她不小心伤的您……昨天下午,夫人让俞二老爷,给荷兰一个账户,汇了十万银元。今早,有位德意志银行上海分行的贺先生,上门拜访夫人。卑职自作主张,找了两个人暗中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