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眨眼间已过去七载光阴。

七载的时光,如草木芽生长般,让楚长琴从一个五岁的稚龄女童,长成了如花苞初蕊般洋溢着鲜活气息的十二岁少女,亭亭玉立已显现出了一个隐约的轮廓。

七载的年华,让当年初入异世的现代灵魂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七载的光阴,让当初还飘散着浓浓奶香味儿的两只小包子长成了如今满谷乱跑的垂髻幼童;七载的时光,也让她此生的父母双亲,离她而去……

三年前,她的娘亲箫音在再次生育时难产而去,连带着她拼上性命产下的弟弟在苦苦挣扎了一日后便随母而去,小小的他,甚至未曾睁开过一次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缤纷色彩……

箫音离世和下葬的那一天,长琴都未见爹爹楚怀离流过一滴眼泪,现世二十五年的经历,她岂会不知何谓“哀莫大于心死”?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楚怀离辞去了谷中幼教琴师的工作,开始在家全心全意地教导长琴楚氏一族代代相传的琴艺。长琴并非真正的幼童,她早已将楚怀离当做亲生父亲看待,为了能让他露出一星半点的欢愉,她忍住初学琴艺时指尖磨破这种无可避免的必经之路,咬牙坚持了下来。

终于在一年前也就是她十一岁的时候,将琴师所需的基本技法和技巧熟练于心,略有小成。

长琴永远记得那一天,父亲楚怀离将封存的家族纪事录、珍藏琴谱,尤其是楚氏祭祀琴师一脉代代相传的——大圣遗音琴,当她将这些被自己父亲往日里视若性命的东西郑重交付于她手中时,长琴听见她的心在说:“永远永远无法忘记,父亲此时温润的目光中,那满满的骄傲、和一丝无法掩藏的愧疚……”

之后的第二天,她现她的父亲,怀抱着母亲箫音的排位静静躺在床上,宁静的表情中带着满足释然的笑意。

七天后,长琴在楚氏夫妇合葬的墓碑前诚心诚意地跪拜磕头,虽有哀伤却不悲戚。

生同衾,死同穴。

求仁得仁,求而既得,她这个做女儿的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只是为何……还会有一些冰凉的液体在脸颊上流淌呢?

在楚氏夫妇的后事都一一安排好后,大巫祝,也就是韩云溪的娘亲韩休宁,念长琴年幼失怙,便做主让楚怀离的堂伯父楚秋,也就是小蝉的爷爷来抚养照顾她。

楚蝉生性胆小又十分娇憨,也是父母早亡,由她的爷爷楚秋将她一手养大。这一家两口是老的老小的小,若非长琴除了楚秋再无别的血亲,而且平日里两个堂姐妹走动也频繁,韩休宁是绝无可能为年事已高的楚秋再增加长琴这么个负担的。

楚长琴是个很知足很会随遇而安、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楚秋对楚蝉这个唯一的孙女虽然也是精心照顾,但他的精力到底不能与成年人相比,也无法了解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孩儿的心理需要……

但是长琴不一样。

讲故事、唱童谣、踢毽子、橡皮筋……凡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她都会带着楚蝉一起,时不时再倾听一下几岁女孩儿的一些小秘密……很快的,长琴在楚蝉心中的地位急攀升,宛若亲姐,几乎凡事都会像竹筒倒豆子般对长琴交待个一清二楚。

如此一来,小女孩的某个小青梅,乌蒙灵谷大名鼎鼎的“云溪大人”,楚蝉口中的“云溪哥哥”,自然也就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了长琴的耳里和她的眼前。

想到那个眉间一点朱砂的八岁男孩,再联想起她那个被谷中村民人人敬仰的大巫祝母亲,长琴就有种长叹不止的感觉。

这对母子啊!

对于自己唯一的亲子,韩休宁毋庸置疑是疼爱韩云溪的,这从她在百忙中仍旧一针一线为儿子做了一个精致无比的布老虎便可窥得一二。可她的儿子还有一个准下任大巫祝继承人的身份,韩休宁不得不严格要求自己的儿子——本来这也没什么,世上严厉父母多了去了——像长琴此世的父母楚氏夫妇在世的时候,她家就是典型的严母慈父,一家人不照样感情好得很?!

但事情坏就坏在韩云溪父亲早逝,韩休宁由于事务繁忙根本无暇在做一个严母的同时,让她唯一的儿子感受到她的一腔慈母之爱——就长琴偶尔见到他们母子俩同时出现的场景,都是韩云溪可怜兮兮地低着头挨他|娘|的训……

这种教育方式换了哪个小孩儿不出问题?韩云溪如今只是顽劣逆反而不是变成自闭症小孩儿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想起去年的十二月初八,韩云溪生日那天,晚饭的时候他突然跑了过来,带着一脸的倔强和委屈,还有浓的化不开的失望。

“长琴姐姐,我今天和你还有小蝉一起吃晚饭好吗?我想吃一碗面……”

长琴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

面对这个在她面前素来调皮捣蛋每次虽然说起娘来总是满嘴抱怨,却不知他满腔的孺慕之情早已出卖了他真实期望的男孩,在说出“想吃面”的请求时那努力仰起的脸庞上伤心却勉强伪装快乐的神色,红红的饱含水光的眼眶……

相信除非是铁石心肠,否则谁能拒绝一个孩子如此渺小的希冀?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长琴把韩云溪和小蝉放在了心中同样的位置,真正把他当成了自己亲生弟弟般的存在。

而现在,这个明媚少女的脸上,正抚着额头一副头疼的表情隐藏在山谷外围一个隐秘的角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不一会儿,两个熟悉的童声便一先一后地由远至近传进她的耳里,而两个小小的儿童身影也几乎同时出现了。

“哈哈!小蝉~你快点啊!快跟上来!”

一个头上斜斜地戴着白色面具,插着几根彩色羽毛,眉间一点鲜红朱砂脸上还涂着白色彩漆的八岁小男孩儿出现在了长琴的视野中。

“云溪哥哥,等等我!”

小男孩的身后,一个满脸稚气的娇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正是已经八岁的韩云溪和楚蝉。

“云溪哥哥,我们、我们要去哪里嘛?”

楚蝉咬着手指,娇憨的神色中又带着些许忐忑不安。

“不是说过带你去看一件宝贝?那宝贝很稀罕的,去了你就知道!”

韩云溪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可是我们偷偷跑出来……要是长琴姐姐知道了还好……长琴姐姐对小蝉好温柔的……但是……但是……要是爷爷知道了……呜~他会用竹板打小蝉屁股……”

长琴姐姐……好温柔……

韩云溪脸色一僵,双手直觉地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长琴姐姐对你是很温柔,但是她却会揪他的耳朵!

他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殊不知,他的这番作态让隐在一旁的长琴瞧了个一清二楚——某个心情本来就有些不爽的少女立时阴阴笑了起来。

眉心一点朱砂的顽皮男孩儿若有所觉地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