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是一张榆木书案,笔墨纸砚自不必说,案牍上还放了一只青瓷茶盏,此外便再无他物。书案的边上,还摆有一张长长的琴案,琴案上有一张纹路精美流畅,光泽似金非金的古筝,以及一卷琴谱------

沈溍却对他印象深刻,也没办法不深刻,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妖孽了,大殿上那一首词,可谓是惊为天人,让人久久无法忘怀。

当下,苏赫赶紧向边上候着的书童打了个眼色,书童立即会意,娇小的身子十分灵活地窜向了前方围拢着李谦的人群,见缝插针般的一钻,很快便淹没在了人潮中。

不过背后怎么议论都成,当着别人的面,还是不好说出些讽刺之语的。

“那咱们可先说好了,今日我不作诗词。”

苏家家学渊源,苏赫的父亲更是一方乡绅大佬,有举人功名在身。苏氏一族中,举人就有三个,这几年里,苏家的年轻一辈中更是出了不少秀才,其中好几位在杭州府里都算是小有才名的。

人家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李谦根本就无心仕途,只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闲居生活,想攀高枝的话,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诗会文会,永远是读书人趋之若鹜的节目。

李谦尚未走远,隐约间听到这个名字后,嘴里咀嚼了一番,脸上很快便露出了一丝了然之色。

李谦这才想起,这桌上还有个小家伙,便压低了声音对他嘱咐道:“回去后爷爷若是问起,该说的才说,不可乱说话,明白吗?”

“看到了吗?我的眼睛里是不是写着‘诚恳’两个字?”

然而比起如今身处大明朝的生活来,李谦反倒是觉得自己以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古代哪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李谦李仲卿之名,乃至于他的那首词已经是家喻户晓了。不少人在交口称赞的同时,还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少爷在------在抱着人家呢------哎呀哎呀,羞死人了啦!”

当然了,人常说“一表三千里,一堂五百年”,表亲之间的关系本就比较疏远,何况对方还是表妹的丈夫?林家能跟着沾光是不假,却也不会因此而得到太多实际上的好处。

最终,无奈的李经纶也只能是色厉内荏,貌似严厉地训斥了李谦一顿,便甩袖回了李家庄。

作为府城兼省城治所的杭州城,城区着实不小,十里繁华之地较之金陵帝都差不了多少了。同样的青石板街铺地,同样的人声鼎沸,来往行人和路边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文士望了一眼周围,随即喟然长叹道:“想我解缙,在朝为官三载,竟是连个前来送行的同僚都没有,人心呐------”

在场的几人都不算是笨人,察言观色的功夫再差,也能看得出来,这头龙------东北虎,此刻已经临近发飙的边缘了。

当下,忙向朱元璋拱一拱手,接着说道:“陛下恕臣斗胆,方才得见天颜,臣心中感慨良多,恰好想起了一首词来,臣虽才学不足,却也想要将这首词献给陛下,以求能够赎罪。”

别看那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嘴上功夫可了不得,锦衣卫虽是天子近卫,犯下众怒也是非常要命的,当年的毛骧,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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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生命,远离官场!

这个年代,刑场处决死囚还是很常见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现场只有少数的一些妇人胆子比较小,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却又忍不住偷偷从指尖的缝隙里睁眼观看------

“那你还不赶紧想想办法,李公子可是咱们林家的姑爷呢!”

“我能有什么办法,还能跑过去拦着他不成?”林秋芸苦笑着答了一句,心里却在想着,李谦到底会不会去的问题。

“这个嘛------”

小兰细细想了片刻,提议道:“要不,婢子去一趟沈家,把这事禀报给沈老爷?就是到时候,怕是沈少爷知道了,会记恨咱们的------”

林秋芸却是展颜一笑,只觉此计甚妙,点头道:“没事,你把此事向舅父一说,表兄可就自身难保了,谅他还不敢上门来找咱们麻烦!别再耽搁了,你现在就赶紧过去吧。”

“那小姐你呢?”

“我一会儿再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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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沈天佑冷不防打了个呵欠,忍不住回头向身后扫了两眼,一脸的狐疑。身旁的杨清见了,便问道:“沈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应该是昨晚着凉了吧------”

李谦出来时,恰巧就见到了杨清二人,一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说子佩这丫头,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李谦走上前去,向俩人打起了招呼。

“你们二位怎么过来了?”

“怎么,李兄不欢迎我们吗?”

杨清向沈天佑打了个眼色,之后才拱了拱手,对李谦笑道:“是这样的,我们看今日这天气甚好,便想着过来拜访李兄------顺带着,出去喝喝小酒什么的。”

“喝酒就等改日吧,我这正忙着呢。”李谦笑着拒绝。

“那些粗活,何须劳烦李兄亲自动手,不是有下人呢吗?”

杨清本就怀着“特殊”目的而来,自然不肯就此放弃。他上前两步,又是在李谦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通,卖力地为对方介绍着春风一笑楼的花魁,口中还不时地发出啧啧赞叹------

终于等到他把话说完,李谦赶紧抬袖擦了擦耳朵上残留的口水,弄得对方一脸尴尬。

转而,杨清脸上又是露出了暧昧的笑容,试探着问道:“怎么样,咱们这就过去?”

“这个嘛------”

李谦略一沉吟,便摇头道:“还是不去了吧。”

“这又是为何?”

杨清感到有些奇怪,心说这李兄该不会真没去过那等烟花之地吧。不过从李谦的眼中,他还是看出了些新奇之色,应该也是想去的才对。

李谦确实是有些跃跃欲试的,对于那些地方他还真不太熟悉,也想见见所谓的“花魁”,又是何等的绝色。

怎奈李家家教甚严,凭着那些模糊的记忆,他隐约记得,原先的李谦就是因为这种事情挨了打,唯独去的那么一次,就让老爹打的屁股开了花------

要知道,因为那首《桃花庵歌》,自己已经惹怒了父亲,加上此前还有退婚之事。逛青楼喝花酒的念头,还是暂时放下为好。

念及于此,李谦便解释道:“家严不让我去那种地方,还是算了吧。”

杨清登时就愣住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天佑,心说这读书人果然都一样,管的倒是挺严苛的。

当下,俩人只好不再提及此事,跟着李谦进屋喝杯茶水。

拐角处,一直观察着这一幕的林秋芸暗暗松了口气。想着想着,唇角却是忍不住微微翘起,缓缓露出了一个格外明媚的笑容,可惜无人有幸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