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未散的院子里,李谦正忙着摆弄自己的那些花花草草。其实也只是纯粹的在打发时间,以往他不在时,都会有专门的佣人负责照顾着。

“听说了吗?李老爷家的二公子可出息了,听说本来是状元的卷子,让圣上给调换成了三甲进士,不忿之下才一怒回乡,结果让侍卫给捉了回去,为此还挨了一顿板子------”

可是,这个时候不拿出来让林家老爷看清楚,让他知道误会了少爷的话,真要让他给退了这门婚事,不是会让不知情的外人看轻了少爷吗?到时候,指不定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会在背后如何议论呢。

这就是诗礼传家的人该干出来的事儿?

李经纶这才知道,原来儿子身上还有旧伤未愈,一时倒是真不好下重手了。事实上,他以往无数次咋咋呼呼的说要动用家法,真正责打儿子的次数却委实不多。

不过再怎么说,如今都是洪武爷坐龙庭的年代,谁的吃相太难看,谁就会死得更加难看。因此大地主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稍微意思意思一下,适当交点儿田赋也是必须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说的大抵便是这样的情况了。

对此,李谦自然是懒得多费唇舌去解释的,随他们怎么去想吧。

早已惹火了朱元璋的许观,却似乎对此仍不自知。他方才匆匆赶来救人,额头上此刻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却也无暇去擦拭,仍然自顾自地说道:“朝廷开科取士,自当任人唯才,任人唯贤!陛下岂可因一己之喜恶,全凭个人之喜好来钦点状元?李仲卿心怀不忿自是人之常情,陛下又怎可因此而降罪于他?”

尽管那并非是自己的本意,自己只是比较惜命,可那些话一旦说了出来,便已经无异于公然指责天子了。

一进入大牢,一股阴寒的气息立即扑面而来,也不知是自然形成的阴气还是杀孽太多产生的煞气,李谦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心中更是一阵发寒:“早就听说锦衣卫有十八般酷刑,活人都能给你整成残废,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的双手直直地撑在面前的桌案上,老迈枯干的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花白的眉头呈倒竖之势,声音中都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什么家父病重,要随侍于病榻之侧------呵,分明就是寻了个由头,在给朕摆他的清高架子呢!”

金陵城里,贩夫走卒皆有六朝烟水气,就连房屋瓦舍也不例外。

喀嚓------

“赵公子又理解错了------”

李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说的是十万贯一个丫鬟,两个的话,嗯------赵公子是个爽快人,我给你打个八折,十六万!”

“扑哧------”

这声音自然不是来自屋内的俩人,而是门口处的子佩忍不住发出来的笑声。她站在门外,掩着嘴吃吃地笑着,心说自己在少爷眼里还真值钱呢,谁家的丫鬟都没这个身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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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不成?!!”

屋里的赵鹏恚怒不已,心里也感到一阵阵的羞辱,冲着李谦就咆哮道:“你那俩丫鬟,那地方是镶金了还是嵌玉了?”

啪------

话说得太难听,李谦一时没能忍住,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赵鹏那张净白的稚嫩脸庞上,登时就浮现出一道血红的掌印。

赵鹏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手捂着自己的左脸道:“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李谦冷笑不已,紧接着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了他的右脸上------上帝曾经曰过,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凑上去------嗯,反正自己是不信这个的,眼前这货才应该相信,不然怎么会如此配合呢?

看着站在那里捂着两边脸颊发懵的赵鹏,李谦和颜悦色地为他解释道:“忘了提醒你了,嘴巴放干净点儿,至于我为何要赏你两记耳光,道理很简单,你骂的是两个婢女。”说着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啊------”

赵鹏气疯了,狂叫一声就就朝他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李谦迅速侧身躲过,语调沉稳而冷静地说道:“赵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在这里和我动手,你能否占得到便宜?”

“你------”

赵鹏再次前扑过来的动作一顿,随即就冷静了下来,整张脸的通红通红的,倒是使得脸上那两个掌印变得不那么明显了。他红着眼眶,双拳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胸中堵着一口怒气,浑身都气得直发抖。

“李谦,你给我等着!”

“本公子可没这心情等你。”李谦淡淡一笑,转身坐到了位于上首的檀木官帽椅上。

“李谦!我对天发誓,今日得罪了我赵家,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赵鹏恶毒地盯着他的背影,冷声威胁道。

李谦只是摇了摇头,微微张口,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滚。”

“好!你很好!”

赵鹏恨恨地咬牙,冷哼一声后便匆匆离去。走到门口时,掀开斑竹帘就看到了候在门外的子佩,当即便恶狠狠地说道:“你也给我等着,有你脱得全身光溜溜的,在老子身下苦苦求欢的那一天,哈哈哈哈------”

笑声远去,子佩站在进了堂屋,站在门口可怜楚楚地望向了李谦:“少爷------”

“呃,放心吧,他那熊样还动不了你。”

李谦倒是没料到这个赵公子如此极品,自己受了羞辱就拿别人的贴身丫鬟来撒气,只好出言安慰了子佩一句。

打发走了赵鹏后,李谦顿觉无趣,摇了摇头便起身出了堂屋。子佩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头悄悄看一眼他的侧脸,大眼睛里冒起了无数颗小星星------

李谦刚一走出堂屋,耳边便是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叔父------”

他愣了愣,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天井门口处站着的总角小童,不由得笑道:“是宝儿呀,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李谦说着,几步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将这个七八岁的小童一把就给抱了起来。

小家伙是兄长李孝的独子,李孝暂时也没有闺女,至于以后人家夫妻俩还会不会再生------应该是会的吧?

“宝儿”是他的乳名,作为李家第三代的唯一独苗,倒是颇得李经纶这个时常板着张脸的爷爷宠爱。

人有七十古来稀,这会儿的人不太容易高寿,能活个五六十岁就很不容易了,李谦的母亲走了也有好几年了,有了宝儿这么一个孙子陪着,倒是让李经纶心里好受了许多。

有时李谦都挺羡慕他的,记忆中,父亲似乎对自己就从没有过好脸色------例外的那两次,应该就是自己考中秀才和解元时的事情了吧。

无怪人常说隔代亲呢。

宝儿一双小手环着他的脖子,眨巴着黑如点漆的大眼珠子,讨好地笑道:“叔父,带我到城里去玩儿好不好?”

“怎么不让你爹爹带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