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岂有此理!

也就是说,喝花酒是一种非常纯洁,非常风雅兼之高大上的行为!

主持行刑的官员抬头看看日头,恰好已到正中位置,随即又扭头看向边上的漏刻。确认时间准确无误后,他提起朱笔在三人的名字后一勾,探手取来一支刻有“斩”字的令签,朝前方一掷,威严地喝令道:“时辰已到,行刑!”

锦衣卫是不需要管什么夜禁不夜禁的,也只有平头百姓犯了夜,才会被抓去打板子。不过午门夜里不会开启,孙茂最多也只能进入皇城,禁宫是进不去的,因此便将人暂时押到了北镇抚司。

御道一侧,沿着千步廊西行,毗邻吴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衙门隔街对望的,便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北镇抚司是洪武十五年才添设的新衙门,作为锦衣卫的下属机构,自然也座落在其边上。

锦衣卫恶名远扬,李谦自然也没敢让两个长得娇俏可人的小丫鬟一路跟着,早在进城时便打发了她们回去,为此还花了些大明宝钞来打点。

不过如今是洪武年间,正是朱元璋掌权的时代,这些人也只是敢收受一些小贿赂而已,行事上却是不敢太出格,拿了钱后便放子衿和子佩两个小丫头回去了。

这个小进士虽然犯了死罪,却也不至于会株连满门,皇帝也只是下令拿他一人而已,他的贴身侍女跟不跟着倒是无所谓,能顺利交差就好。

负责带领侍卫扣下李谦的人名为孙茂,是锦衣卫下属的一位百户,锦衣卫虽遭裁撤,大体的机构却还保留了一些,官制上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孙茂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着一张国字脸,身材略壮,面容惯于严肃,一路上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李谦对这个名字倒是没什么印象,想来在历史上应该也不出名才是。本想从对方口中套点话出来,怎奈这人不爱搭理自己,便也只好悻悻作罢。

闻名不如见面,李谦以前只听说过锦衣卫,等到真正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诏狱”时才发现,这阴冷潮湿的鬼地方,确实不是人待的。

一进入大牢,一股阴寒的气息立即扑面而来,也不知是自然形成的阴气还是杀孽太多产生的煞气,李谦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心中更是一阵发寒:“早就听说锦衣卫有十八般酷刑,活人都能给你整成残废,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这倒是他多心了,朱元璋虽保留了锦衣卫的简单架构,刑具却是下令焚毁了,在这个锦衣卫也势微的当口,孙茂就更是不可能会公然对他动刑了。

再怎么说,李谦如今都是士大夫阶层,理所当然的处于文官的队列里。孙茂绝对相信,只要自己真敢事先对他动了酷刑,朝中的那些御史言官们会弹劾得自己丢官罢职,甚至还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别看那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嘴上功夫可了不得,锦衣卫虽是天子近卫,犯下众怒也是非常要命的,当年的毛骧,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当年的胡惟庸谋反一案牵连了太多人,以致锦衣卫犯了众怒,奉圣命查此案的毛骧,最后竟成了胡惟庸的同党,说来实属可笑。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毛骧不过是朱元璋用来平息众怒的牺牲品罢了。

有此前车之鉴,孙茂自然也不会缺心眼儿,把自己的前程小命都给搭进去。他目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奉命办事就是了,没必要张扬跋扈地去给自己惹祸。

锦衣卫的诏狱不小,一路往里走去,借着那一盏盏连成两排的昏黄油灯,李谦惊讶地发现,自己连个一起坐牢的战友都没有,看来如今的北镇抚司确实是没落了------

再不然,就是自己的那些“狱友”,都被朱元璋给“喀嚓”一声砍了?

毋庸置疑,前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些,李谦脑海中清楚的记得,洪武二十六年,也就是两年之后,将会有一桩轰轰烈烈的大案爆发,史上称之为——蓝玉案!

明初四大案之一。

而在此案中,锦衣卫才得以重新崛起,在此案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也就是说,现在的锦衣卫,就是只没牙的老虎------不对不对,他们只是皇帝所饲养的“鹰犬”,这可是满朝衮衮诸公送给他们的称号。嗯,如今的锦衣卫,应该只是一条没牙的土狗了。

身后的一名大汉将军见他站在门边发愣,忍不住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整个身子都给塞进了这间单独的牢房,随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铁制的大门,并出声喝斥了一句。

“给我老实着点,皇上明天才会见你,到了我们这儿,就别想着再摆你那读书人的架子了,否则哥几个可不会跟你客气!”

李谦让他给推了个踉跄,心中大为不爽。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砂钵大的拳头------小拳拳早就捶上去了,目标当然不可能是胸口,必须是脸!

“凶什么凶?横什么横?没牙的狗还敢瞎叫唤?”

这话当然只是在心中暗暗的腹诽,眼下形势比人强,李谦还不会傻到主动去招惹这些虎狼鹰犬之辈。不过听到对方这话,心下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受到非人的对待------或者是虐待?

牢房这样的腌臜地方,是不会有什么好待遇的,纵使锦衣卫诏狱关的多是朝中重臣,也不会专门给开个小灶。整间小囚牢里没有什么家具,睡觉的地方就是一堆稻草,上面铺有一床不厚且还脏兮兮,外加腐烂不堪的衾褥,角落里的马桶也在向外散发着阵阵恶臭------

李谦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当下就有些受不了了,却仍然不敢出声抗议,担心会因此惹火了那些鹰犬,便也只好决定暂时将就一下了。如今的情形,命都可能会保不住,暂且委屈一晚也就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只希望,明天过后,自己还能留下一条小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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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朱元璋下朝后在乾清宫里接见了几位朝臣,刚刚才处理完一件小事。近来大事不多,无非就是勋臣做了某件不法事,遭到都察院弹劾一类的事情罢了。

站在下方的有三人,其中年过三旬,正值壮年的那位是副都御使茹瑺,另一位年约四旬的是兵部尚书沈溍,剩下的那位年轻武官则是左军都督佥事徐增寿。

徐增寿是已逝的中山王,大明开国第一名将徐达第三子。由于长子袭了徐达的爵位,二子早夭,朱元璋便让徐达的这位三子担任了五军都督府的高官。

听到小黄门禀报,说是浙江士子李谦已被带到,朱元璋刚想挥手打发了这几位臣子时,突然又是心中一动,对沈溍问道:“沈溍,你也是杭州人?”

沈溍屈身答道:“回禀陛下,臣正是杭州府钱塘县人。”

“嗯------”朱元璋轻轻颌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此时竟是看着他微微笑道:“浙江解首李谦和你也是同乡,你便留下来瞧瞧吧。”

转而目光又是扫了一眼其余两人,随意地摆了摆手:“你俩若是无事,便也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