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眼睛一亮,定定地望向那少女。

十一观望四周,走向附近的林中打算拾一些干柴燃烧,一来保暖,二来驱赶林中的野兽。方行至稍深处,但听后头有细微的沙沙声,十一回头一望,瞥见一抹白色毛茸茸的尾巴迅隐没在勾树后,遂会心一笑,一边弯腰捡枯枝一边注意身后动静。

“与其在这里僵持不下,不如用迂回之法成全,或许里面那位还有救。”

十一听罢挑眉,立即将团扇收好。

“封姐姐还在里面!”

“那好,我等你。”十一重重地甩上房门。

“姐姐若嫌我麻烦自可抛我下去,我是生是死与姐姐何干?”十一服气道。她料想封三娘嘴硬心软,必定不会真的抛下她,于是拿定了主意非缠着封三娘不可,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也这般做了,伸手圈住了三娘的脖颈,死死抱住。

话声刚落,她的身子便化成了一道红色影,如满弓的箭一般射出,度迅之极。白玉猝不及防,凭着灵敏的嗅觉感觉到那人已来到,便匆忙地用气劲格挡,却不想对方冲击过强,击的她连退了好几步。

“我只露脑袋,手脚不自由,又如何救你?”

“沙沙——”

十一脚步凝滞,转身朝着那声音源头处走去。

范成只得再跟从他,又过了三刻,实在支撑不住,弯腰扶着身边石头坐下,大汗不止,周围树叶遮的密密麻麻,这路也越来越窄小,不似有人经过,范成忽见那小僧光头上光溜溜一片,并无戒疤,诧异道:“小师傅,你方才说只消片刻,怎么还不见你师傅踪影?这山上荒无人烟,你师傅怎会在上面?”

“老爷,我真的看见一人影悬浮于海面之上,看身形像是个女子。”尤氏惊魂不定,见范成不行,自己又揉了揉眼睛再往那处望去,只余下层层雾气,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于是也心生怀疑,按压太阳穴处嘀嘀咕咕地转身回舱,只道是自身太过疲乏产生幻觉之故。

“你这样打扮不行。”十一涨红了脸,只觉得二人之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封三娘长了一副妖孽的脸,偏又是这妖孽的神韵,妖孽的风姿,让人多瞄一眼,便多了一分失魂和落魄,即使同为女子,即使知道她是妖,但还是忍不住心旗摇曳,自己对她尚且如此,其余的人又如何能抵制她的魅力?

正思索如何之际,正巧童儿爹追了过来,十一拿了他的斗笠迅扣在三娘头顶,放下纱布遮掩住了她的脸,童儿爹愣了一愣,再盯着面前的女子有些昏地说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姐姐,正好在宁波府遇见了。”十一笑眯眯道。

童儿爹两眼直,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但瞧她身形见她体态,应当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他是小岛渔户出身,见了十一已经惊为天人,却没想到她的姐姐更是出尘。于是局促地用手蹭了蹭衣角憨厚道:“能遇上两位姑娘真是我的造化。”

十一笑了笑,再回头往三娘方向望,但见三娘抬手有欲摘帽之势,遂匆忙扑了上去按压住对着她低语道:“做什么?”

“我不戴。”

“不戴可以,你变化得丑一些。”

封三娘没好气道:“身上有伤,暂不能行变化之法。”

“那就安分些,等取了银子打了他我们找间客栈住下,再从长计议。”十一好言相劝,见三娘犹豫便亲昵地搀住她的手臂,微笑对着童儿爹道,“我们走罢。”

宁波府乃港口城市,人口密集,地产丰富。

宁波知府蔡康,早年穷困潦倒,恰遇上了杭州祭酒范成,范成见他丰神俊朗,印堂光亮,心生好感,再试一试他的经略果然对答如流,于是代为引荐。蔡康不负所望,在金銮殿上对策得到皇帝连声赞叹,许他翰林供奉之职。

但早年因得罪了一位朝廷贵胄,由是下贬到宁波做一小小县令,而后因知州赏识逐步提拔到了知府这个位置。他虽与范成结拜成了兄弟,但实际上年不过二四。

十一娘等三人来到宁府大门前,童儿爹从未进过这官门府邸,一见到这朱漆的大门便惊叹道:“这知府老爷的大门可比我们两间房子的排场还大呢,你看门口这石狮子,足有我一人高。”他边说着边朝着石狮走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狮子的利爪,见狮子口中似乎含着一颗圆珠子,于是又踮脚看了看,手也伸了进去。

“大胆刁民!”一个厚重的男音从上头传了过来,呵斥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知府大人门口的东西也是你碰得的,还不退开?!”

童儿爹被这一声吓唬住,想要抽手出来,但手却卡在了里面,急的额头冒汗对着那人道:“小的小的只是只是陪同这两位姑娘来寻知府大人的。”

门口那人的视线朝着十一二人处投来,他是个有眼力的人,见十一的衣着打扮风采相貌像是个官家子女,于是略松了神情道:“敢问姑娘是?”

“不知道蔡伯父可否在府中,我是范十一娘,是杭州祭酒范成的女儿。”

“哦!”那人听了名号,匆忙撩开下摆下了阶梯到十一面前拱手道,“原来是范祭酒的小姐,知府大人眼下刚巧不在府中,但既然小姐来了就请入内歇息,知府大人傍晚便回。”

他边说着眼神边往三娘身上瞄。

即使隔着一层纱封三娘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令人厌恶的视线,稍稍别开了头。

“既然如此只好叨扰了,”十一娘微笑道,“不知道哥哥如何称呼?”

“叫小的蔡仲即可。”这声哥哥叫得蔡仲心花怒放。

“蔡仲哥哥,你可否先借给我几两银子给这位大叔,他从普陀载我们来我们还未付过舟钱。”十一道。

“好,范小姐稍等。”蔡仲从袖口中掏出几块铜板丢到童儿爹脚边,“收了钱就走,别在这里碍眼。”

虽然蔡仲用身体背对着阻拦十一的视线,但这一切未逃过十一的眼睛。

“这个蔡仲气焰嚣张,在我们面前尚且敢如此,不知道在人后又会做什么勾当。”十一低低道。

封三娘瞥了她一眼,只淡漠道,“闲事莫管。”

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有心思管他人的?

蔡仲在前头带路,十一和三娘在后头跟着,十一背着手脚步轻盈,眼睛滴溜溜转着四处打量。蔡康的府邸修葺的非常雅致,不似其他达官显贵用的雕栏玉砌,弄的珠光宝气。他只在院中栽种花花草草,红蕊梅花,翠绿节竹,墨绿松柏一一现于眼前。

“这些是知府大人亲手栽种的。”蔡仲不无得意道,声音也高了几分。

“岁寒三友,”十一兴奋道,“蔡伯父真雅趣,封姐姐——”

十一回头唤封三娘,但声音戛然而止。

封三娘顿立在不远处,迟迟不曾跟来,歪着头望着一个方向半天不动弹。

十一和蔡仲都往她方向望去,还是十一小跑了过去轻轻扯了扯三娘的衣角道,“封姐姐,你在看什么?”循着她的视线往翠竹深处望,但见一间碧绿小屋在林中若隐若现,方才经过时只略略看了几眼,不曾注意,现在却看得真切了。

“没想到林中还有竹屋。”十一道。

“有妖气。”封三娘蜷握着手,纱布后的乌瞳渐渐变得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