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辛大步走入园中,放眼四下浏览一阵,轻叹一声。

各式各样的声音送入小辛耳中,响亮的是稍远道路上车辆踏辗声。走江湖买药买米金鼓吆喝声。小食摊招来客人叫唤声,最微弱的声音不是风声水声,而是偶然离开枝头的落叶坠地声。

荀燕燕美眸中闪动爱情光芒,而她眼中只有一个人——程士元。

阎晓雅道:“实在想不到,达赖王法活佛也甩不开情字?”

老大王成只是这几个人的“老大”,因为他的妻子方氏最亲淑和气,每夜喝酒谈心,她从来未有过不耐烦的样子,于是方氏变成“大娘”也有点像大伙儿的母亲。任何人有问题有心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小辛道:“他希望我端水到床边,而在喂你喝水时,你忽然中毒抽搐。这一瞬间我势必心神稍分遭他毒手。”

小辛道:“韩自然究竟做过什么事?”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已移到西方的山巅。

小辛隔着包袱摩擦一下道:“可惜没有生,其实此刀也不算什么。”

小辛说道:“雷老板,你只须告诉我两件事,两件很小的事,我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但没有用处,直到最后谢家兄弟施展过所有压箱底的本事,仍然挡不住小辛比真刀更锋锐可怕的目光。

仍然没有人答话,那边的拼命三郎也说话了。谢大郎道:“小辛先睡着,一定是瞎神仙。”

他早已确定这瞎子当真略了,但这刻却禁不住仍然仔细地贱滕对方呆沸和死灰色的眼珠。

小辛轻叹一声。

姚本善又道:“死亡确实不必惧怕。你可曾听说死人有痛苦烦恼么?”

小辛道:“没有。”

姚本善道:“但你有否想过?死亡并非永恒,并非结束一切归于消灭?”

小辛道:“我想过。”

姚本善道:“你不觉得我说话矛盾?”

小辛道:“矛盾才是正常现象。任何观念或事物本身都会有反面因素或种子。当你肯定这一件,你同时已否定别的。一把很锋利名贵长剑虽然真真实实握于你手,但此剑本身含有毁坏种子,此剑迟早锈蚀坏掉。”

姚本善寻思一下,才道:“人生出来就已含有死的种子,任何事件完成时亦已含有毁坏的种子。”

小辛道:“正是。”

姚本善道:“但这种说法这种道理对我没有用处。”

小辛道:“当然没有用处。”

姚本善道:“不论贫与富,得意或失败,你的日子都过得快乐?”

小辛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姚本善道:“所以很多理论对现实生活并无帮助用处。”

小辛道:“的确如此。不过,我仍然不死心仍在追寻。”

两人沉默一会,姚本善道:“我也在追寻。”

小辛声音微带讥潮或不满,道:“用什么方法?杀人?”

姚本善道:“杀人只不过是我的职业,每一次行动任务都没有是非善恶可言。”

小辛收敛讥嘲之容,道:“那么,你用什么方法?”

姚本善道:“我到过广东的广州府,认识一个远从西洋来的教士。他只言一个神,很虔诚。每天祈祷赔罪,如果做错事就忏悔。”

小辛道:“忏悔后便如何?”

姚本善道:“忏悔后?没有了,还有什么呢?”

小辛道:“既然如此,杀人者时知不对,明知是罪恶,但忏悔之后仍可以做了?”

姚本善道:“我每天至少祈祷多次,起床一次,每餐食前一次,就寝前一次,如果我情绪不对劲,还会多加一两次。”

他见小辛听得留心且有深思冥索表情,显然小辛真的在找寻。

因此姚本善忽然热心起来,又道:“听祈祷的主要内容第一赞美和感谢,因为施赐给食物和一切。第二承认与生俱来的罪,请施宽恕,请施指示应行之路。”

小辛徐徐踱一个圈子,回到他面前,才道:“姚本善,我羡慕你。坚定的信仰能使枯萎的生机恢复,颓丧者得到力量,贫穷者富裕,痛苦者快乐。”

姚本善道:“的确如此。”

小辛道:“各人缘遇不同理想各异。我羡慕你是一回事,我所要求又另一回事。你开始祈祷吧。”

姚本善道:“不必,我早就祈祷过。我希望有出战机会。我渴望能与最近崛起江湖的传奇人物决一死战。小辛,你很了不起,只不知你尚有何畏惧?”

小辛道:“多谢褒奖。我的畏惧不少,当然不是死亡。”

姚本善泛起会意的微笑。

小辛又道:“举例说出我逃避感情。你呢?”

姚本善颔道:“完全正确。感情源出于欲望,卑劣虚浮不实在。由于祈祷,我已能控制和舍弃很多感情。”

小辛叹口气,道:“跟你谈话很舒服,没有废话,却有深度。是经过千锤百炼亿万磨练得来的。”

姚本善道:“我也一样。但我比你幸运,因为我还有过一次机会。”

小辛大感兴趣,问道:“谁?”

姚本善道:“一个女尼,很年轻,只有二十余岁,但她懂得很多,可惜我非杀她不可。”

小辛道:“血剑会连沙门中人都不放过?”

姚本善道:“很抱歉,在现实中很多事我们都无法可想。”

小辛道:“不对,你应该有法可想。”

姚本善一怔,想了一会才道:“对,我只不过没有坚持已见。唉,那个女尼使我留下极深的难忘印象。她很了不起,从容宁恬,死亡好像回家而已。”

小辛道:“这一点很多人做得到。荀燕燕程士元也一样。”

姚本善道:“区别很大,荀程这一对认为死亡就是永恒,他们可以永远一齐不分离。他们以欲望为基础,激起他们的勇气承担一切,面对死亡亦不惊惧。但那女尼不,是什么理想信念支持她呢?”

小辛道:“祈祷也是她面对一切都不惊惧原因之一。你必定知道,每种宗教都有祈祷,只不过形式方法不同,佛教的禅定,功效和祈祷一样。甚或过之。”

姚本善忽然陷入沉思中,很久才道:“小辛在我身上已浪费不少唇舌。老实告诉我,你的目的何在?”

这是一针见血的问题,搪塞没有一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