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陵顿时恢复如常,麻痹之感俱失。他长叹一声,极力忍住泪水,道:“琼姊责备得是,小弟实是不该因私情而误了大事。”

这时候薛陵其实站在外面,暗暗窃听他们的对答。

他想了一会,又道:“现在我们返城,我自己到方兄他们□密赁下的住处,与他约好行事下手之法,你可在店中静候我回来,大概晚上便须行动了。”

齐茵狠狠道:“当然了,我一鞭子就能毁了你的功夫,第二鞭就叫你痛得在地上打滚。”

纪香琼道:“说下去呀,还要从头说起才好。”

齐茵接着问道:“这么说来,我娘竟不是有那等遭遇了?”

不过她的话声倒是没有含蕴什么恶意,方锡施了一礼,道:“在下方锡,乃是昆仑派弟子,姑娘的姓名可以见告么?”

他掣出长剑,立个门户,凝神待敌。

薛陵很认真地道:“在下不敢说定必赢得诸位之中任何一人,可是在下的武功确实得有真传……”

晌午之时,知府陪了梁奉到周家拜会周彦修。其实周彦修早就认识梁奉,不须那黄知府介绍。

然而薛陵决不肯如此低估朱公明,他宁可相信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而他亦以全力突破,纵然一切图谋事后证明都属多余,但亦不过白费了一些力气而已,对他并无任何损害。

朱公明听他口气之中,充满了怨毒仇恨,心头一凛,咬紧牙关,道:“你们如若难销此恨,那老夫愿意自残一肢,让你们略消心中之怨如何?”

薛陵一声狂笑,道:“那有如此便宜之事,我若是生擒下你,定必把你剁为万段,方解心中之恨!”

朱公明厉声道:“要知你们不一定拦截得住老夫,这样吧,老夫愿意自残两肢。”

齐茵道:“你自残四肢,或者有得商量。”

朱公明听了此言,正在考虑答应不答应,虽然毁了四肢,终生成为全无用处的废人,但总比死好得多。

薛陵已喝道:“不行,朱公明你若想活命,不但四肢须毁,还得剜掉双睛,或可饶你一死。”

朱公明岂能接受这等比死还难过的条件,手中金刀突起,疾向齐茵砍去。

他这一刀凌厉沉雄之极,齐茵乌风鞭抖得笔直。宛如一支黑色钢棒,直向他胸口死穴点去。全然不理会他砍来的大刀。

薛陵也迅如闪雷般扑上,吐剑刺出,接应齐茵。朱公明不得不挫腕收刀,闪开两步,薛陵大喝一声,挥剑猛劈,已使出巨灵六式的绝艺。

这一剑本来就具有无坚不摧之威风,加上薛陵一心一意想替下齐茵,免得她与仇人同归于尽,宁可自己与敌偕亡,因此,剑势更形凌厉。

朱公明横刀封架,身形却疾然后退。“当”的一声,剑刀相交,朱公明但觉敌剑重如山岳,险险击落金刀,这真是他出道以来素所未有之事,心中大是凛骇。

耍知这朱公明一身武功非同小可,刚了防守的一刀,已竭尽全身功力,加上又是疾退之势,卸去了不少力道,尚且如此艰困,假如这一剑接实了,非立刻伤败不可。

薛陵威风凛凛,又是一剑劈去,但闻“当”的一声,朱公明退了五尺。他继续施为,连劈了五剑,朱公明就连退了五次,两人绕院奔逐,齐茵也跟着他们奔窜,俟机进击。

朱公明的功力虽然比薛陵只强不弱,但他一则慑于敌人的气势,二则敌人剑招别具威力,可补功力之不足。以前他们拚过一次,那时候朱公明在形势上有利,但开始之时,也是被薛陵杀得连连后退,何况今日薛陵抱定了与仇人偕亡的决心,自然更是难当。

齐茵忽然觅到机会,斜窜过去,一鞭扫出。朱公明方自全力应付薛陵之剑,无法兼顾。

忽一声鞭丝扫中了他背脊,但觉奇疼攻心,差一点就倒下,心中大惊,顿时晓得她手中之鞭,不但是一宗宝物,而且她的功力强绝一时。

须知朱公明全身布满了内家真气,寻常刀剑难以损伤。而齐茵的丝鞭乃是无锋之物,加上朱公明借势卸力,化解了大半劲道,尚且如此难当,焉能不惊么?

齐茵一鞭得手,精神百倍,疾赶上去,玉腕挥处,幻出一片鞭影,挟着劲厉劈风之声,猛攻过去。

她的武功得自天下无双的异人邵玉华嫡传,鞭法奇奥无比,朱公明拆解之时,但觉如沾乱丝,头绪纷纭,大有无从下手之感。二十招不到,啪的一声,朱公明又中了一鞭。

薛陵挥剑夹击,朱公明那敢让他们联手合击,强熬奇疼,突然间振腕连攻三招,金刀幻出一片光华,迫得齐茵连退两步。此时薛陵已经及时扑到,朱公明决计无法趁隙逃遁,但见他蓦然跌在地上,薛陵不管三七廿一,挥剑劈落。

薛陵剑势落处,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石屑激射,却原来这一剑劈中一块宽长的石板,由于剑势极是威猛,硬生生把这块石板劈为数截。

那朱公明已失去影踪,地面上现出一个洞口,恰是那一方石板般大小,敢情他一滚落地面,立时举起石板,覆护全身,挡了薛陵一剑,自己也就滚落洞中。这几下动作完全一气呵成,想是训练甚久,部位时间以及动作都配合到妙处。

薛陵涌身欲扑下去,却被齐茵阻住,道:“不可造次,他若是躲在底下等你下去,岂不上当?”

薛陵眼见仇人逃走,虎目圆睁,忿恨填膺,只差一点没有横剑自刎。

齐茵小心地摇头向地洞内望去,但黑夜之中,那里瞧得见?她也急得热泪涌出,说道:

“天啊,琼姊姊不世之才,竟没有算到这老狐狸还有这一条秘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原来在李三郎弄回来的建□图上,只有四条秘道,纪香琼只守住其中三条,但目下这院中的一条地道,却不在图上四条秘道之内。因此,齐、薛二人都几乎急疯了,又由于不明底细,不敢贸然纵落追敌。

薛陵见齐茵如此激动,反而冷静得多,柔声道:“阿茵,你别急坏了自己啊!”

齐茵叫道:“我宁可当场急死,一了百了,天啊,为何这等恶人总是没法子杀死?”

薛陵柔声道:

“这叫做天数,他恶贯未满,大限未至,咱们纵然千方百计,也是无用。”

齐茵连连跺脚,看她激动得大有跳下去探看之意,这回轮到薛陵伸手抓住她,道:“不要慌,我不信这个恶贼能逃得出咱们手底。”

齐茵道:“我要下去瞧瞧。”

薛陵道:“假如他已走了,你下去也追不上。假如他在暗处窥伺,你下去是白送性命。”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间一道人影从屋面飘落叫道:“薛爷,齐姑娘,快去。”

薛、齐二人一听是李三郎口音,立时分开,四只眼睛一齐向他望去。

李三郎道:“朱公明已被金爷截住,正在□杀。”

薛陵、齐茵二人得闻此息,简直喜出望外,感到难以置信。

薛陵忙道:“在那里?”

李三郎指住东方,道:“从那边走就瞧得见。”

薛、齐二人不等他说完,猛可纵起,迅快奔去。越过一重高大屋宇,底下有人叫道:

“这边来。”

声音娇柔,一听而知是纪香琼口音。

他们跃落地面,纪香琼现出身形,指一指屋子,道:“他们正在厅堂内恶斗,你们快进去,我得去找方锡和白妹妹,守住这厅堂出入之路。薛、齐二人也是没听清楚,便迅急扑入厅堂内,目光到处,但见这厅堂异常的宽大,足可以容纳一二十入□杀拚斗。近门边已点起一盏油灯和一支腊烛,虽然光线黯淡,但在他们这等内家高手而言,已是明如白昼。但见金明池仗着金笛和摺扇,正与朱公明拚斗,两人都施展出近身肉搏的快攻手法,极是凶险激烈。金明他的功力和朱公明数十载修为一比,毫无逊色,而他的师门绝艺,却博杂精妙得多是以如若他们在正常情况下拚斗,金明池可占取胜算,但这刻金明他不但没有占得上风,反而守多攻少,危险之极。原来朱公明被迫作困兽之斗,已豁出性命,不时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金明池不比薛、齐二人,他可犯不上与敌人玉石俱焚,这么一来,反而感到束手缚脚,竟被朱公明抢制了主动之势,落在下风。薛、齐二人虽是记得这儿并非早先商定的,防御得有人手的三个地点之一,可是这刻已无暇多问,双双冲入厅内,直扑朱公明。他们这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根本不管什么武林规矩,上前就杀。金明他立即退出,不悦地哼了一声,既不守住大门,亦不守住窗户,却站在墙角观战。假如薛陵他们先向他招呼一声才动手,这个小心眼儿很多的金明池就会退守住门窗了。朱公明与金明池力拚了许多招,耗去不少真元。但其时他最有利的是对方不肯以死相拚,他只须不时施展与敌同归于尽的伤残手法,即可稳住局面,俟机逃遁,当时他已渐渐把战圈移近角落,就是金明池眼下站着的这一边。此举当然别有图谋,谁知无巧不巧,这个角落竟被金明他占据了,朱公明只好改变了计划,掌劈刀斫。但见他使出一路极威猛凶毒的招数,居然完全抵住了薛、齐二人的攻势,并旦使战圈悄悄移离角落。双方才激斗了二十余招,大门口忽有个女子身影掠过,转眼间后窗也有人影一闪而隐。朱公明虽是陷入苦斗之中,仍然瞧得清楚。但见他的刀招掌法更加凌厉威猛,功力越战越强。连那金明他也瞧得惊心动魄,暗自忖量自己挡得住挡不住朱公明这一路越斗越强的武功。中霎时间已迫近对面的角落,五招之内,双方都负伤见血,薛陵是左臂被金刀锋刃划开了一道口子。只见他衣袖皆被鲜血染红,朱公明则是大腿上被剑尖刺中,虽只寸许之深,也沁出不少鲜血。忽见朱公明强攻三招,刀光潮涌,迫得薛、齐二人略略一挫。朱公明趁机迅逾闪电般退到屋角,后背紧紧靠贴着墙角。薛、齐二人吼叱连声,齐齐扑上。头顶上出一阵奇异的响声,原来是一块钢板掉下来,恰好隔住了墙角,把朱公明封在墙角之内。薛陵怒骂一声,提气一跃,往那寻丈高的钢板上方跃上,但齐茵却呼一声跟踪而起,口中叫道:”小心,别要中了他的诡计。“鸟风鞭”嗤“一声划出,卷住薛陵的身子,硬是把他拉回。两人一齐落地,金明池眼见齐茵如此情深爱护薛陵,不禁泛起酸意妒念,难以遏止。他冷冷诮道:“好多情啊,但若是不从上面窥瞧,你们又如何报得血海深仇?”

薛陵一听有理,只因这块钢板嵌在两边墙内,把墙角完全封住,朱公明仗着这块钢板,与他们分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