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也不瞧林虚舟,绿睛一眨冷冷注视着李玉真,道:“你真敢反过来帮我对付他们?”

那七名劲装骑士之中,有几个很容易从兵刃服饰上认出家派,全是少林武当昆仑等名门大派。

老妇人轻叹一声,实在不忍心使她沮丧。

虽说为国从军投身戎旅是机会的历练,但这个大男孩却是她至亲至爱的骨肉,他身体的饥寒饱暖,心里的欢乐悲愁,都比她自己更重要,为什么让他独自到那么远那么陌生的地方去呢?

“我得走啦……”

只见他长臂连连摇动,指东打西,霎时间与那六大高手激斗做一团。

圆音大师等无不全神贯注,严密攻守。

六个人虽是各占方位,互有远近。可是每一个人的进退,都与其他的五个人紧紧扣住,生像是一个人化出六个身子,心念互通,是以不论是抢攻或援守,都浑如一体,全无丝毫空隙。

但六七十招之后,圆音大师心灵中先出现警兆,眸子一闪,但见同阵的五人当中,那铁胆包啸风也双眉深锁,显然也是心有惕凛。

圆音大师心下大为凛然,心想那包大侠不知是不是与我一般,现那猿人这回出手,味道全然不同,大有成竹在胸之慨。

而且奇妙着层出不穷,使我们六人联手的好多招威力化解于无形。

若是这样耗下去,纵是再拼斗一两千招,我们还是无法合力施展那三才连环杀手……要知圆音大师虽然不是在武功上高于其他的人,但他在少林寺修练数十年,观遍本寺千百种奇功秘籍,乃是承继达摩祖籍佛门降魔心法嫡传之人,至于林虚舟。钟无垢。李玉真等,都不过是从少林分出去的家派,虽说绝学造诣亦在武林大放异彩,但见识胸襟,终比不上圆音大师。

另外那冀北名家铁胆包啸风,他一身武功渊源,乃是中原数千年流传下来的绝学,是以不受少林武功围限,见地另有境界。

因此他也感觉出猿人这一回动手,与早先那次的微妙区别。

但他智慧识力略有不及圆音大师,是以还未有具体的概念。

他们七个人又封拆了百余招,在旁人看来,他们当真称得上动如风火,静如山岳。

尤其是六大高手以移形换位的上乘身法交错攻守之时,几乎连人影也看不清楚,只觉眼中一花,这些人都换了方位。

圆音大师已隐约算得出他们将在何时遭遇何种命运,但这等形势,在他却有心无力,难以力挽狂澜。

这位少林高僧弹精竭智找寻对策,几乎为之呕心沥血,可是猿人隐隐控制了局势,使人有如身在命运之神的樊笼内,全然无法自主那种无可奈何之感。

他在万般无奈之下,忽然转眼向阮云台望去。

这原是无意识的动作,压根儿没有指望阮云台能够怎样。

目光到处,只见阮云台仰崖而立,仰头向天,身子动也不动。圆音大师在印象中晓得他已经这样地站了很久,只不过一直全神对付猿人,能分得出来的少许心思,又用在如何扭转这局势上面了,是以直到这刻,才觉得奇怪,心想:际先生走出凹洞外面,已嫌大意。

何又仰凝望?这位高僧灵台澄明如镜,念头到此处,忽然有悟于心,登时收拾起一切妄想杂念,全力用在这场有生以来最艰险的拼搏苦斗上。

阮云台瞧也不瞧众人一眼,迳自仰望天,凝神思索。

他的辛苦忙碌一点也不逊于圆音大师,唯一的区别是他用心灵而不是肉体的活动而已。

在这短短一盏热茶时间之内,阮云台几乎已压榨出每一滴智慧,推算这场古今难再的大战的变化和结局。

目下他对猿人的情形更了解,已有足够的资料让他施展心算神通了。

他终于从黑暗虚空中收回了眼光,轻轻吁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举手抚摸鬓,忖道:明儿揽镜自照,这头上必定再也找不出一根黑啦……这一阵自怜的伤感乍现即隐,阮云台微微探一下头,好像用这动作抛开那阵伤感,接着振起精神,转眼向战圈望去。

那些风驰电掣如兔起骼落的人影,在黑暗中瞧得他眼花擦乱。当下举步奔去,直八庙内,旋即带强烈的光亮奔出来,原来在他手中,高擎着四支熊熊火炬。

他把火炬分插在战圈四周,相隔虽远,但这些光线已足够照亮二十文方圆的地面。

圆音大师,阮云台站在一支火炬边,与战圈相距不过是三四丈之远,高声说道:“敢问天道众生寿命长短不同,大师属何天寿?”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甚是古怪。

偏偏圆音大师能够回答,应道:“善哉,贫憎若有刀利天寿,已是心满意足了。”

众人之中,只有钟无垢皈依旁门,深通佛经,是以大约知道一点意思。

她只知道在佛家经说中所谓无道众生乃是指居于欧界、色界、无色界等二十八天的一切众生。

所谓欲界天是指四大王天、刀利天、夜摩天等六天。

色界天是梵众等十八天。

无色界天是空无边处天等四天。

至于刀利天之诸,一生寿命则是居于千岁。

但这刀利天却是以人间的一百年作为一昼夜来计算。

钟无垢身为佛门弟子,可一点也不明白阮云台何以会突然向圆音大师问起这等问题,不过她对于阮云台的博学多闻却暗暗佩服之极。

只听圆音大师反问道:“阮施主这一问从何处来,从何处去?”阮云台应道:“来时乘般若船,渡生死海。去处要寻阳罗尼也!”他们在这等死生相搏之际,忽然谈起禅机,使人不禁泛起了不合时宜之感。

那圆音大师虽是分心说话,但猿人显然也不敢轻轻放过阮云台的每一句话,是以也用心听想,故此局势一仍旧贯,毫无变化。

众人当中只有钟无垢暗暗思道:“阮先生回答的意思是他乃是乘智慧之船而来,渡过生死之海。去处则要寻陀罗尼。这陀罗尼乃是经文译音,意思是说秘密咒文,莫非阮先生精通密宗神通,当真有秘密咒文可以对付这万里飞猿?”

她的胡思乱想也不算怪诞无稽,一则密宗有这等惊世骇俗的神通手段。

二则这万里飞猿一身武学已臻化境,除非用不可思议的力量,谁能击败得他?圆音大师目光不再动,转而一味凝视猿人,口中说道:“还望阮施主不吝指教,以启胸中茅塞。”

阮云台道:“大师好说了,不才昔日曾阅一经,经中有云:方有迷人,以东为西,以西为东,以南为北,以北为南。世之迷人亦同此。世有三,一者狂,二者痴,三者疯,此等人,手执利剑,欲研东而所西,欲裕南而所北,若先去此狂痴疯病,天魔得大自在。敢问大师,这段经文出自何经?”

圆音大师应道:“本文出自十住经……”

他忽然陷入沉思中,以致众人立时感到猿人压力大为增强。

钟无垢实在忍不住了,道:“阮先生好像记错了,未后的两句,十住经中断了没有?”

她以为圆音大师因这两句而迷惑寻思,是以赶快指了出来。

局势虽是突变的,猿人强而六大高手弱,但在阮云台眼中一时还瞧不出来。

他大概自知在武学修为方面,看不透这等至高境界的微妙变化,故此他根本不查看战况,朗朗说道:“林真人,李真人,请问你们目下是不是感到敌人压力大增?”

猿人直到这时总算听得懂他的话,不禁长啸一声,傲然应道:“当然啦,你若再多说几句,他们败得更快,妙哉,妙哉,哈…——”

只见他两条金毛闪闪的长臂如灵蛇掣动,眨眼之间,好几次险险把林虚舟的长剑,李玉真的佛尘夹手夺过来。

原来林李二人也忽然凝目寻思,是以攻守之际,不免微见涩滞。强弱之势渐渐明朗,那六大高手当中,少林圆音大师,武当林虚舟道人、华山的李玉真等三人,显然被阮云台的言语扰乱了心神,故此招式气势都大不如前,变成六大高手联手大阵中较弱的三环。

那万里飞猿何等厉害,寻隙伺虚连番猛攻,只见他勾、拍、拿。摘,手法越来越奇泥幻变。

但十招之中,倒有六七招是向钟无垢。包啸风、陆天行等三人攻去,这一来圆音大师等三人反而不大感到敌人的压力。

钟无垢先遇险,猛被猿人巨掌迎面攻入,直拍七窍要穴。

此时钟无垢招式用老,腰间一片空虚,全无劲道,故此无法弯侧或仰退以避过敌人这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