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笑骂道:“小丫头居然连我的台词都抢!”

天行剑最在意的是两个人。

也许换作别的女子,一定会觉得这是种侮辱、大庭广众之下的侮辱,但对璇儿来讲,这是赞美、大庭广众之下的赞美。

此话一出,天行剑心神大震,左手忙不迭地挥出,正击在右手手腕上,劲力摧处,堪堪将这一招收回,他的身形动若脱兔,静若山岳,一双眸子冷冷地盯住那人,声音中竟然有些惶然:“你……你……”

那之中,带有多少悲怆?

辛铁石叹了口气,他伐了两截手腕粗的树枝,用剑削平了,再用青阳火炙去上面的细芒,然后削了几段坚韧的藤蔓,以两尺为度,扎在了两段树枝上,做成了一个简单的架子。他一面制作,一面苦笑:

昔日好友尽皆反目,唯有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江玉楼挺身而出,为之辩解。

他们赶到先前现七禅蛊的山洞,果然,那山洞里又多了六具空壳,就跟先前所见的七禅蛊一模一样,辛铁石摸了摸,空壳还留有一点余温,显见刚褪去不久,而地上留有六个松软的泥土漩涡,阎王神医指以示之道:“它们就潜藏在此地。”

立时,虚悬在半空中的月亮陡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七彩的月华。

那双眸子极为通透,氤氲的流光仿佛被神明赋予了无尽的生命之力,在夜空中缓缓律动,将万物的脉搏都纳入其节律之中。四周夜风凛冽,唯有在这双眸子的照射下,一切才变得说不出的温暖。

辛铁石勉强挥剑招架,但如此天生异物,力大无穷,又岂是人类所能抗争的?几剑挥出,尽皆斩在懒龙尾上,那懒龙恍若无觉,辛铁石手腕剧震,差点握不住手中宝剑。那懒龙一面杂乱地挥动着尾巴,一面慢慢转过身来。

四人骇然抬头,就见远远地一座小丘仿佛崩塌一般向这边飞奔了过来。饶是四人都是当世绝顶的高手,也不由脸上变色!

死亡就在眼前。

这一次却顺畅的很,那缕青火虽非只从剑尖上透出,却也只蔓延在剑的前端,随着剑势舞动,窜绕迸放,极有威力。

尤其让人不能不注意的,是他肩头上扛着的一柄巨剑,这柄剑仿佛是由纯银打造的一般,散出强烈的光芒来,几乎连月色都掩盖住了。

赤芒若电,在他迅捷无伦的舞动中,迸开成一大朵艳丽的曼荼罗之华,横空向灵均击了过去。

他没有看辛铁石,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辛铁石一定不愿意别人看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恰好在此时醒了过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韦雪衣似乎感觉到他的困兽之斗,一矮身,正要躲过。辛铁石掌势摧动,身子跟着后飘,突然眼前一阵光华闪动,韦雪衣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抓在手上,一剑向辛铁石当头刺了下来!

阎王神医凝视着他,这道从薄纱中传出的目光似乎通透之极,竟然直射进辛铁石的心底。

辛铁石的身子震了一震。

江玉楼当然全然不管,微笑道:“莫非谢庄主还想将我们留下么?”

江玉楼勉强移动身体,但他方才被九华老人的九韶天音击中,周身真气几乎全部冻结,却又哪里躲得开九华老人此时全力一击呢?眼看双指幻出十指、百指、千指,将他全身笼罩住,但江玉楼却丝毫都不惊惶,他只轻轻吐出四个字:“鬼音娘子!”

辛铁石忍不住“哇”的一口,全都吐在了喜幔上。

松风筑虽不出名,但主人很雅,这座酒肆借景春山,引松引风而入肆中,尤其是当门所在,更是松风会聚,雪月争辉之处。江玉楼就斜倚在一座巨大的太师椅上。

九华老人依旧恍惚,江玉楼与荀无咎并肩而立,目光四处搜索,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也许是在找他吧?

辛铁石笑了笑,对于这位忽然变成女人的挚友,他只有抱歉了。不过虽然是女人,他仍然将江玉楼当成了朋友。

可生死交托的朋友。

灵均五人仍然忙碌着,璇儿跟哼哈二怪的身影早就不见了。这个小姑娘古灵精怪的,何况还有哼哈保护,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辛铁石也不怎么担心。金衣侯大概还活在自己的狂想中,也追了出去。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紫衣女的身上。她真的是阎王神医么?辛铁石忽然觉得她是那么陌生,似乎自己从来就没认识过她。

他的手轻轻搭在小门上,劲力缓缓聚合,就仿佛是一缕风,那小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他此时对御风诀已有相当的了解,明白了外丹田的含义。但多年用剑的积习一时难改,那也只能去慢慢去适应。

御风诀是心诀,从心所欲是其真谛,这一点,辛铁石已颇有领悟,此时施展出来,风自然自手间聚生,再也没有初学时的生涩。

宾客都集在灵堂中,偌大的九华山庄就显得冷清而凄凉。山风呼啸,虽然是初夏春末,但仍然能感到那凝聚不散的寒意。满天星辰散着凄冷的寒光,沉沉压在辛铁石的身上。

辛铁石仰天叹了口长气,沿着墙壁的暗影,向后宅潜去。

他深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极为强大而残忍,心机尤其深沉老辣,是以绝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

但山庄沉沉,却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夭桃的房子就紧挨着若华居所,一个小小的南向之屋。

一踏入这院子,辛铁石的泪就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就是在这里,若华将他叫了过来,见了这几年来苦苦寻觅后的一面。也就是这里,他将酒浇在自己的身上,心痛得几度死去。

更是这里,让他永远铭记住若华的死。

他能忘记这里么?正如他无法忘怀若华。

他呆呆地站在满天星华中,竟似痴了。

他的手按在房门上,房门仿佛烧红的烙铁般,炙伤了他的手。良久,他才艰难地推开了夭桃的房门。

房中一片黑暗,一点微弱的星光自房子尽头那个小小的窗子中透进来,照在靠窗而设的小小的床上。辛铁石昏昏沉沉地走向那张床,漫无目的地翻查着床上的东西。

床上只有一床被褥,别的什么都没有。辛铁石找来着去什么都找不到,他举步而起,向房中惟一的柜子走去。

突然,他的身子撞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辛铁石一惊,猝然收住了脚步,他昏沉的思维禁不住一清。

一串刺耳的笑声突然在这小屋中勃,那是高亢的,尖锐的笑声,宛如铁器刮磨一样,锐刺着辛铁石的耳鼓。

一双明亮的眼睛倏然在他的身前闪现,直勾勾地盯着他。

辛铁石一惊,内力勃然而,青阳剑热力掣动,一蓬火光轰然窜了出来,将整个屋子映得一片通明!

他看清了坐在屋子正中央的那个人,但他实在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她!

因为她正是夭桃,已经死了,躺在灵堂棺木中的夭桃!

辛铁石骇然道:“夭桃?你是夭桃?”

夭桃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却连一句话都不说。那串刺耳的笑声却再也没停过。

她身上一袭黑衣,坐在屋子正中央,一动不动,辛铁石又陷入对若华的思念,神思恍惚,竟然没留意到她。此时回想起她也不知在这屋中坐了多久,心底不禁升起了一阵寒意。

但夭桃已死,她又是谁?

借着青阳剑的火光,辛铁石仔细观察着夭桃。

不错,除了神态有些疯狂之外,她的确跟自己几天前见到的夭桃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衣服也绝无半点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