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袭紫色衣,上面织了繁复的花纹,看去光华流动,雍容不可方物。

那些冷笑之人忽然就觉身上有些冷,竟然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什么声音都不出来了。大堂上一片寂静,所有的烛光都仿佛汇拢在天行剑瘦削的身上。

若是青阳真君知道自己的成名宝剑被他拿来削木炙芒,只怕会生生气死。

当他酒醒之时,却骇然现已成为师娘的若华惨死自己剑下。

璇儿蹲下来仔细地瞧着:“为什么咕噜不跟它们一起潜地呢?”

辛铁石心沉了沉,他已看到,那枯枝不是被震断,而是被震成了碎末,比用石磨研磨还要碎的粉末。这是何等的修为?

流光徐徐飞散,宛如万点萤火一般紧紧包裹着他的躯体,忽然之间,眸子一冷,商赤凤如受雷击,周身剧震之下,凌空跌落!

辛铁石盯着它突出唇边的一双獠牙,思量着如何从“龙”口拔牙。突然之间,他心中兴起了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他忍不住身子一震,就见一条巨大的黑影从身侧窜起,向他扑了过来!这黑影来得好快,辛铁石还来不及招架,就被重重抽在了身上,登时头昏眼花,身子横飞出去,砸得山崖一阵簌簌响。辛铁石知道危机就在俄顷间,也顾不得监看受伤未,急忙一跃而起,接着逍遥索的弹力,身子横飘了出去。

那山峰来得好快,带起一阵狂风,跟着喷了过来。立时腥臭之气熏人欲倒,众人这才看清,那不是山丘,而是一只极为巨大的怪兽!那怪兽周身都是土黄色,却有万千条突起的白纹从身上透出,全都聚拢到头上,形成一层密密厚厚的白甲,将它大半个身体都盖住了,看去有些狰狞可怖。它身上生了四条又粗又壮的腿,每一下全力蹬出,立即山石崩裂,尘沙四起。它的头颅极为硕大,头上生着一只粗如儿臂的巨角,眼睛深陷下去,却如两盏明灯一般,照得众人睁不开眼睛。那怪兽越奔越近,笔直对着众人撞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张开,双臂平举,竭力让心神安定下来,去感受双臂间滑过的狂风。他就仿佛一只鱼儿,穿行在暴虐的水流中,那水流几乎将他冲垮,但仍然能托住他的身形。慢慢地,他感觉到有股力量在他的手臂间聚结,虽然微弱,但他下降之势却缓慢了一些。

辛铁石大喜,看来以此剑的威力,只要他的武功能恢复到八成,就足可以抵挡住金衣侯的银剑剑衣了。

此话刚落,就听有人接口笑道:“那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了。”

要想活命,就要先败灵均,辛铁石的意识虽然渐渐隐去,但并未妨碍他这本能的判断。

突然,一只团白光横飞过来,正与那道毒火撞在一起,反向往段老太爷身上飞去。段老太爷反手挥出,又是一枚真火丹打出,两道烈火相撞,在空中炸开,立即引燃了周围的树木,熊熊燃烧了起来,散出一股皮毛烧焦的气息。

辛铁石手中已无长剑,这一剑来得迅捷之极,他无法,只好单掌运力,全力击出。

阎王神医缓缓道:“生多辛苦,何如死之安乐?世人贪生怕死,不过是因为凡世中有种种羁绊痴留。等无所留恋、无所珍视时,便会觉得生不如死。你要让我救他,就须献出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江玉楼微微一笑,道:“奇怪之第一点,这个凶手为什么单单要杀新娘子?这一点,虽然奇怪,但也不奇怪,因为九华山上个个都是高手,想要暗杀实在很不容易,而新娘子却身无武功;另外,杀了新娘子,九华老人必定非常伤心,嗯,当然还有你。不能杀其人,便要伤其心。这凶手倒也跟我有些惺惺相惜。但若我是凶手,绝不会选择有你在、而九华老人跟众宾客即将到来的时刻动手!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嫁祸于你!”

此人声动之间就能驱动如此多的高手,想必声望地位极为崇高,这种人,也是江玉楼此时最不想招惹的。

大堂中猝然飘入了一缕箜篌之音,袅袅宛如青鸾之舞一般,细细引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那声音极为婀娜,又宛如一泓清泉,深沁进每个人的心底。便随着这抹清音的出现,江玉楼的背后忽然显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幽灵般的人影。

喜堂中的欢笑声更浓,但辛铁石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心在缓慢而沉重地轰响着,将他的热血一点点抽空,他迅地变得只剩下一个空壳,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

这只太师椅与整座松风筑格格不入,它宽大,笨重,颓老,荒唐,但坐卧者是江玉楼,就完全不同了。它清冷,飘逸,空灵,纯粹。

璇儿笑了起来,她一笑,灵堂仿佛不再是灵堂,那些惨云愁雾的白花也安静了下来,静谧地幻想着她笑容下的柔美:“我不想属于任何人,所以,只能是你属于我!”

金衣侯愕了愕,突又大笑了起来:“好!有意思。你配得上我!”

璇儿微微哼了声,道:“我只怕你配不上!好啦,将那个人抛给我吧,我要走了。”

金衣侯机械地将辛铁石拖过来,刚要抛出,他突然住手,沉思道:“不……不行!”

他看了辛铁石一眼,又看了璇儿一眼,道:“此人奇货可居,我怎会轻易给你?至少也要拿你来交换才行!”

璇儿瞟了他一眼,眼神中微带幽怨道:“你怎么可以乘人之危?这样可得不到女孩子的心哦。”

金衣侯笑道:“我要心做什么?那东西太复杂,我实在对之没把握。我爱一个人,就要她的人!”

璇儿想了想,点头道:“你这话也有道理。但是你要的是我,不是他,为什么却抓着他不放呢?”话还没说过,就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接着,她莲步轻移,向金衣侯踱了过来,伸手向辛铁石抓了过去。

金衣侯就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

璇儿若是不理他提出的交易,直接冲过来抢,他是该阻止她呢,还是任由施为?若是任由她抢,那自己的筹码自然荡然无存;阻止她呢,金衣侯虽然是个杀手,但一面大声说着爱,一面掏刀子的行径,还是做不出来的。

既然做不出来,那他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璇儿抓住辛铁石的衣领,将他拖了过去。

这种感觉实在糟透了,金衣侯盯着璇儿道:“你实在太玲珑剔透了,我方才只是有些喜欢你,但现在……”他突然大声道:“我彼娘之简直爱上你了!”

他是那种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狂放无羁,根本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璇儿笑吟吟地转头道:“好吧,看在你这么坚持的份上,只要你能追上我,我就答应你如何?”

金衣侯大喜,追上她?

谁不知道要做杀手,第一就要先学轻功?轻功不好,怎么制敌机先,怎么逃?除了剑法与狂气,金衣侯最得意的就是轻功了,而且……这难道不是打情骂俏么?美妙的爱情生活从这一刻就开始了么?

胡思乱想中,金衣侯立即摧动内力,卷风而上。但他的脚才一动,立即觉不妙!他浩如大海的内力,竟然在这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要说是追上璇儿,就连稳住身形都不可能!可怜他跨步太急,此时劲力不继,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大惑不解地爬了起来,满脸惊异地看着璇儿,璇儿却盈盈一笑,拖着辛铁石悠然向外走去,一面娇笑道:“不止是他,无论谁追上我,我都一定嫁给他!”

金衣侯脑袋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叫道:“是七支香,一定是七支香!”

璇儿脚步不停,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答对了。那的确不是七支香,那是伪装成七支香样子的失魂散。神医说的不错,人归根到底是懒的,只要想明白了第一重阴谋,就绝对不会再想下去。……我方才跟你风言风语,便是为了吸引住大家的注意。”

金衣侯问道:“神医?神医是谁?”

璇儿似乎觉失言,不再说话,抓着辛铁石快步向外行去。

突然堂中狂风大炽,大堂上的明瓦突然被巨力掀起,一道人影冲天飞下,劲猛的力道立即卷地挥起,轰然怒震中,璇儿踉跄后退,辛铁石已在一招之间,被那人抢了去!

一阵尖锐的啸声自那人阔口中奔而出,他手掌上赫然鲜血淋漓,显然在击飞璇儿的同时,也受到了暗伤。

璇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此人,慢慢地,一抹笑容从她脸上显露了出来:“卢老爷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鬼祟祟的了?难道不怕夫人出手杀了你?”

她的身上也沾了些鲜血,但她的脸上绝没有半点痛色,从那破损的衣物上,竟然突出了许多尖锐的硬刺,那些斑斑的血迹,就如死鸟一般,挂在这些硬刺上。

天行剑盯着自己的手:“天荆软甲?一会再杀你!”他扬声道:“姬夫人!只要你不出手,这个人就是你的了!卢某绝不染指!”

紫衣女默默站立着,不言不动。

天行剑神情紧张地等待她的答复。

慢慢地,紫衣女点了点头。

天行剑大喜,倏然回身,空着的那只手隔着千人万人遥指九华老人,豪然笑道:“九华老兄,你只怕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竟也会中了毒吧!”

九华老人默默垂,失魂散的毒气似乎已将他的生命完全瓦解,使他无法做出任何回答。而天行剑方才败退出屋,却恰恰没有受到毒气侵染。

他心机极为深沉,潜伏在旁,眼见有机可乘,立即吞下解毒丹,显身而出,果然一举掌控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