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少年巴比伦 > 第30节:第四章 三轮方舟上的爱人(2)

那一年我遇到了一个高中同学,他在纺织厂做机修工。我跟他说起厂里的阿姨,我说化工厂的阿姨都很恐怖的,涂着口红,把瓜子壳随意乱吐,甚至挂在嘴唇上都懒得摘下来。还有阿骚,阿骚叉开腿,男人遇见鬼。我同学说,这算什么,你见识过纺织厂的阿姨吗。我说,没见识过。我同学说,纺织厂的阿姨一开心起来,就把他们机修班的男人按在地上,十七八个女工擒住手脚,扒下裤子,然后把一个报废的齿轮套在男人的鸡鸡上。阿姨用手拨动齿轮,鸡鸡就会竖起来,然后她们放开手,看着男人如何把那个齿轮摘下来。我望着我的同学,问他:"你被她们套过齿轮吗?"他摇了摇头,嘬了一口烟,苍凉地说:"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我说:"我违章操作你妈。"

"那天我请假,提前下班路过。我只管上班时候生在厂里的事,你摔在弄堂口,也没摔昏过去。"她顿了顿说,"我不用向你解释这么多吧?坐到体检台上去。"

工人们嘻嘻哈哈走掉之后,白蓝把我简单处理了一下,先是扒掉上衣,让我呼吸顺畅,然后注射了点东西。她把我的眼皮翻开看了看,用一根锃亮的铜签在我脚底扎了几下,我欢快地蹬了蹬腿,情况稳定,没有成为植物人的迹象。白蓝又在我额头上又涂了点药水,那儿起了个鸽子蛋一样的包,泛着青紫色。后来我不吐了,开始哼哼,白蓝就回到办公室去给安全科打电话。

农民工把我背出来之后,我开始剧烈呕吐,吐出来的全是黄酱水,全都灌到了人家脖子里。背我的那位消受不了,把我放在地上,打算两个人抬着走,但老牛逼说,这么仰天抬着我,吐出来的秽物会流到气管里,人会被呛死。于是,四个农民工把我翻过来,背朝着天,每人拎着我的一只手脚,但这样也不行,会把我的脊椎和胳膊全都弄脱臼,变成一个连爬行都困难的瘫子,因此,还得麻烦老牛逼在我腰里托一把。

九二年抓盗窃、保生产,最后抓出一个大蛀虫,这个王八蛋竟然是厂里的花匠。该花匠搞绿化,每棵树苗的进价报高了10元,同时,他还把活着的树记录成死树,死了一次的树可以再死几次,总之,算到最后,查账的人现,这个草木凋敝的化工厂其实应该是个植物园,种着一千多棵树,还有一百个高级盆景,还有从未存在过的芭蕉树、君子兰、香水百合、荷兰郁金香、日本樱花、墨西哥仙人掌……对这个仅仅存在于账本上的绿色世界,所有人都很向往,包括我在内。

相对于甲醛,糖精比较善良。糖精是可以吃的。在这个车间里的工人浑身都是甜的,而且是极度的甜。甜到什么程度?假如你正在吃一个咸鸭蛋,这时候有一个糖精工人从五米之外走过,你的咸鸭蛋就变成甜的了。据说这些糖精工人家里烧菜,从来不用放糖,只要把他们叫过去,对着锅子抖一抖头,菜就带着甜味了。有那么几次,我和女孩子接吻,对方"哇"地叫了起来,说你嘴唇怎么那么甜?她们以为我天赋异禀,像小说里的香香公主,人家是天生体香,我是天生嘴甜。我只能在心里暗骂那些糖精工人,没事瞎转悠,把糖精洒得到处都是。

我经常躺在钳工班的简易躺椅上胡思乱想,所谓的躺椅,就是用几个人造革坐垫拼起来的椅子,可以舒服地靠在上面。天气好像渐渐凉了起来,铁皮房子里的温度有所下降,躺在漏风的地方觉得很舒服。这时候,职大的理想就离我远去,像云朵消散在天空中。我想起那个白裙子姑娘,我很想找到她,姑娘和大学不一样,姑娘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是一个结,难以消散,永远散着刺鼻的味道。

我把车轮装上去以后,白裙子姑娘又绕着车子转了一圈,说:"怎么着?你再骑一圈给我看看?"我盯着那辆车,看了半天,说:"大姐,我还是叫辆三轮车送你回去吧。"

所谓的小擦,就是把车子表面的油污和浮尘擦掉,这比较容易;所谓大擦,则是把车轮卸下来,把钢珠掏出来,一个个都擦得像镜子一样锃亮,往车轴里涂上黄油,再把机油灌进车链子,把所有的螺丝螺帽都拧紧,把刹车校准到最合适的位置。小擦好比是澡堂子里搓背,大擦就是按摩院里的马杀鸡。我会搞小擦,但没搞过大擦,和我修水泵一样,拆得下来,装不上去。

老牛逼说:"学这个有什么用?你还是帮我去管自行车摊吧。"

我说:"我也没办法。它就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