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石砣砣的风 > 《石砣砣的风》第五部分 《石砣砣的风》 第二十二章

这一下把石兰也吓得不轻,一个奄奄一息双目失明的老人,忽然间下落不明,无论如何也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两个女人村前村后村里村外,几乎把全村人都从床上被窝里揪了出来。接着又像探地雷一样,大家排成队,仔仔细细连粪坑也没有放过。然而李石匠就像人间蒸了似的连根人毛都寻不到。失魂落魄的李小华和石兰像两个夜游神一样漫无目的的转悠呼喊,她们几乎绝望了,然而就是出了意外,也不至于连根骨头也找不着。石兰忽然看见一个歪歪倒倒的黑影在村口的小路上出现。李小华眼尖,一眼就看出那正是该死的小秃子。于是悲愤交加怒吼一声,朝醉醺醺的小秃子猛扑过去,两只拳头雨点般落在小秃子的头上身上。虽然小秃子有金钟罩护身,可突如其来的袭击把他吓出一身冷汗,酒也就醒了一多半。当他看清披头散两眼红肿悲痛欲绝的李小华时,酒完全醒了,这才想起托付给他照料的李石匠,两条短短的罗圈腿开始剧烈抖动,两个从没碰过头的膝盖竟然撞到一块儿。石兰也板着脸,像训不懂事的毛孩子一样,把小秃子骂得没了脾气。最后小秃子陪着笑脸向李小华说:“大姐,千错万错你大人不计我小人过,现在得赶快把李伯找到,时间长了恐有不测,兰子刚才说了,该找的地方都找过,就只剩下石砣砣了,可是这么天寒地冻又是夜半更深,他老人家上那儿去不是找死吗?”李小华听他出言不逊又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你满嘴喷粪,想找死呀,少说废话,赶紧集合民兵,跟我们上石砣砣。”小秃子闻听此言直觉得后脖子冒凉气,腿肚子直抽筋,但是在两个女人面前硬不起来也得硬,再说这事本来就该他负全责。

刘敏不是一个纯粹的音乐家,她明白知识产权和富裕生活之间的关系,更明白这乐曲未来的市场前景,所以对江大宝和冠华的演练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而这种举措得到了叶青的支持,这个音乐学院的院长要利用这乐曲让自己的学校扬名天下。为了利用所有的时间尽快排练,刘敏要求江大宝住进自己的家,虽然理由冠冕堂皇,可所有人都明白其醉翁之意不在酒。郭子玉在临回部队前对刘敏说:“敏姐,我可听见大宝天亮前从你房间出来,怎么回事呀,干脆领个结婚证就完了,搞得鬼鬼祟祟像做贼似的,大可不必嘛。”刘敏心里有说不出的苦,嘴上却不饶人,瞪着郭子玉教训道:“好呀,小玉,你才学会女人走路,岔开腿外八字脚走了两天就老三老四,领不领结婚证那只是个形式,我可不像你想江二宝都想疯了。”郭子玉羞红了脸,她搞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那股泼辣劲儿就像伪装一样一结婚就被剥光了,成天都像赤裸裸的,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她和江二宝在床上干那种事。经刘敏这一说,郭子玉赶紧并紧了腿,心想女人真是倒楣,同床之后连走路都让人看出破绽。这种不太正常的家庭组合,甚至让傻乎乎的江二宝都看出了问题。他觉得哥哥和刘敏之间似乎不存在任何障碍,为什么不痛痛快快领张结婚证万事大吉。在上车前,江二宝对江大宝说:“哥,你到底怎么想的,这样下去师长可会翻脸不认人,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江大宝苦笑着咧开嘴说:“我也搞不清怎么回事,一想到结婚就头皮麻,可是又离不开刘敏,真成了个无耻之徒。”

严晓月领着一个三四十岁气色不正男人走进来,向江大宝说:“江总,这位是魏安国先生,是您约他来的。”那男人见到江大宝,两腿使劲儿一并,像军人一样打了个立正。然而看来他由于营养不良,两条腿完全变了形。膝盖外翻的两腿间可以塞进一个大枕头,所以看上去就像蹲着或像是骑着一匹小矮马。江大宝忍住笑,点头伸手露出满脸微笑,真心实意地说道:“欢迎欢迎,早闻大名,幸此一见,老魏从现在起你就是热爱公司的一员,具体工作以后再定,你可以先在市场上调研,看看公司的展近期和远期的方向,最好能写份报告。先去晓月那儿预支点钱,做安家用。你放心,二宝都跟我说过了,对你的才干我绝对相信,不过朋友归朋友,工作归工作,这一点你应当明白。”受宠若惊的魏安国紧紧抓住江大宝的手,热泪盈眶泣不成声,恨不得跪下给江大宝磕个响头。十几年的苦决不会白吃,现在的魏安国已经知道做人的本分,尤其在他走投无路之时,江大宝和江二宝对他来说恩重如山,情深似海,这样的恩情怎能不让他肝脑涂地呢。

知自己马失前蹄,只埋怨他们多此一举,有亲人在场,他江大宝的硬汉形象就会大打折扣。汽车没有开往

江大宝一眼就看见桌上那张《都市工人报》,感动得几乎涕泪横流,心想自己和热爱公司算是有救了。黄薇娜坐下后调侃道:“大款爷到我们这穷地方,招待不周,还望多包涵。”江大宝哪里还有开玩笑的心思,苦了脸叹道:“薇娜,咱不是外人,实话告诉你,我在银行欠了近一百万的债,本来如果工程竣工,连本带息差不多可以一笔勾销,以后赚的钱就是自己的。可是工程完蛋了,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否则我就可能要蹲大狱。”江大宝的话就像一阵风,把黄薇娜脸上的笑容吹得一干二净。她的目光也像突然失去目标,东张西望似乎想起还有什么重要事正等着她,眼睛再也不瞧江大宝。江大宝一颗火热的心忽然变得又冷又重,往下坠着让他喘不过气来。可是江大宝是条硬汉子,而硬汉子的自尊是长在骨头里的。他站起身,向黄薇娜淡淡一笑,说了句打搅,就昂阔步旁若无人走出房管局。

刘敏把石兰拉进自己房间,情真意切的对她说:“石兰你放心,两个孩子和江大宝的心是相通的,他只要听到冠华的二胡就会明白这孩子和他的血缘关系。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二宝和郭子玉,让他们先去摸摸江大宝的底。”当江二宝和郭子玉见到两个孩子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郭子玉附着江二宝的耳朵说:“二宝,这孩子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我觉得他们可真像你耶,要不然就是你和大宝的细胞克隆出来的。”二宝没搭理这番胡诌,他记得哥哥跟他说过,当年在石砣砣有个叫金贵的女人却对哥哥别有居心,可哥哥说那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他不会沾花惹草。石兰在一边看出了江二宝的心思,她和大宝、二宝都是同学,所以不用客气来了个单刀直入。把冠华、冠兰叫到面前,命令道:“来,这是你们的亲叔叔,给他鞠躬,就算是正式认了亲。”慌得江二宝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付。倒是郭子玉大方,抓住两个孩子手往掌心里各塞一百元钱。笑眯眯对江二宝说:“就像咱们自己的孩子,咱们要是当年早结了婚,孩子也有这么大了。”刘敏气的狠狠瞪她一眼,在心里骂道:“这丫头改不了的嘴尖皮厚,也不顾别人受不了。”两个孩子显然对江二宝有了认同的倾向,一口一个叔叔叫得江二宝心花怒放,立刻就要去找江大宝。三个女人拉住江二宝,说现在没到火候,还得江二宝先摸清江大宝的心思。

小秃子虽然个儿不高但总比坐着的食客高出一头,再加上老板娘要利用他那颗冬瓜脑袋做品牌,不让戴帽子,所以江大宝离着老远一眼就现了那颗冬瓜。径直走到小秃子身后,伸出两根手指,在冬瓜上弹了个毛栗子。小秃子猛回头,正想教训一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忽然间愣住,因为他看见了江大宝两只闪着泪花的眼睛。这两只眼睛小秃子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是他赶着马车把江大宝和石兰接到了石砣砣,又是他默默地跟在江大宝的身后,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江大宝走出了石砣砣。时隔十五年,这双眼睛还是那样清澈,还是那样与人为善,一见如故。然而江大宝身上的西装让小秃子有点儿犹豫,江大宝伸手揪住小秃子由于没了头而显得特别突出的耳朵,对准耳朵眼大声叫道:“我是江大宝。”小秃子这才摆脱尴尬,抱住江大宝激动得结结巴巴说不出个囫囵话。虽然石兰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但见了江大宝还是脸红心跳,几乎乱了方寸,把一摞正在洗的碟子往空气中一放,就朝江大宝走去。要不是在一旁打下手的李运生眼疾手快,一个鹞子翻身接住那些碟子,后果不堪设想。初恋情人见了面,总是忘乎所以的冲动。江大宝本来是想握手,可是姿势却像是要拥抱,吓得石兰往后一闪,把李运生推到前边,介绍说:“江大宝,这是我的爱人,你们是老熟人了。”江大宝的思想还处在十五年前,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两只眼睛呆望两人,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咧嘴一笑:“真该祝贺你们,今天我就借花献佛,把这个大排挡包了。”

然而两全其美的好景不长,第二天老板娘就拉下脸走进李运生他们住的那屋,瞪大了眼东张西望,像是寻找什么可怕的物件,最后一无所获的老板娘带着满脸的问号说:“有人反映说你们从农村把许多活物带了来,卫生防疫站三天两头来检查,你们可别给我找麻烦。”话音未落,老板娘身后忽然响起一片呱呱咕咕的青蛙鼓嘈之声,吓得老板娘浑身肥肉乱哆嗦,猛一回头,却看见冠华正翘着二郎腿,一本正经将一只破二胡拉得咕叽叽,就像一大群青蛙正在两根弦上活蹦乱跳。老板娘的两只眼几乎瞪出眼眶,两只大巴掌再也拍不到一块。青蛙之后又从两根弦上跑出一群鸭子,像是追那些青蛙呷呷地叫成了一片。紧接着又是猪马牛羊鸟雀争鸣,凡是农村能找到的活物66续续全从两根弦上涌出。太阳落山了,夜幕笼罩小山村,风吹云低,小虫儿又开始演奏美妙的夜曲。一幅活灵活现农家乐展现在人们耳畔,把人们带出了闹哄哄的都市。老板娘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花,一个劲儿摇脑袋,孩提时代在这个半老徐娘的心中复活了。她仔仔细细盯住冠华看了又看,转脸向石兰问:“他们真是你的孩子吗?我看不像。”石兰红了脸,硬着嘴说:“大娘可别乱说,不是我的孩子,我可不会费这么大劲儿带他们来省城。”老板娘仍是半信半疑,摇着脑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