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活得娇贵,这药那药的,反正也不花自己的钱,都是把药当饭吃的……这人能用不能用,不能光看药。”还是那夹克衫的声音。

婉秋终于躺在产床上了。躺在产床上的婉秋,听得到自己身体里骨与骨的分离,肉与肉的撕裂,感觉到身体的一个部位,已经是大门敞开,一个生命带着他全部的信息载体在那里整装以待……

那个夹克衫男人的声音:“也不看看自己那样子,人家还看不上你哩!”

小孩儿都跑了……”

一个人,突然之间就和她熟悉的生活与人群中断了任何联系!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要被弄到哪里去!巨大的恐慌让婉秋身上一阵冷,全身开始了瑟瑟的抖动……

“刚才一下子没想起来,你走之后才想起来。不过,不是在这里,是东边的罗洼集上,离这里七八里地。”他手朝远处指了指:“你要是去,我可以给你带路——反正我正好也要到那里去。”

辛蕊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家门是旅馆吗?你想回就回,想去就去?你以为我是你穿剩的破袜子么?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你以为这孩子是你拉下的一泡屎吗?你屁股都不擦,抬腿就走?”

婉秋一下子红了脸:“这姑娘瞎说什么?”

几天后,她接到丈夫的一个电话,说话的口气略有不同,过去毛玉成跟婉秋说话,大都冷冰冰的,间或还有一些烦躁。这会儿,他虽然口气也是冷的,却在冷里头有一点关切:“你怎么样?”

“那就怪不得了。”老板娘转过脸来问:“婆婆呢?”一听婉秋说婆婆不久刚过世了,就又“噢”了一声,抬脚从吧台里面出来,走了几步,一个人笑起来。笑毕,看着婉秋:“知道我刚才把你当什么人了?我还以为……说出来你也别生气——以为你出来跟人约会的呢!”说到后半句,声音低下来,很诡秘的样子:“我们这儿离市区不远,又僻静,哪天不遇到一两个那样的?我们管他们叫野鸳鸯——现在的野鸳鸯可多啦!”

这地方有个习俗,冬至这天要吃饺子,否则这个冬天就要冻掉耳朵。他们所在的这个北方的小城市,那时候中午还都回各自的家里吃饭。上午的班,大家都只上到十一点,领导很开明地说:“今儿冬至,都提前回家包饺子吧,别晚了下午下班。”

“是我家老人。”

婉秋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就拿出了公爹的照片。

老太太站在那里,心里便有了几分明白:“你这位老先生,认错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