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们回去吧。”

妹妹从未谈过恋爱,在长满青春痘的年龄便急匆匆的嫁为人妇。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母亲。

“7号,马上到我。”

“唔——对不起!”钟小琪从梦中惊醒,满脸泪水。男友的脖子已经有两排深红的齿痕。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的父母知道吗?”

“那应该不是光的问题,经常给它洗澡吗?”

在走廊里隔着老远就看见高三一班门口围了一大帮子人,嘻嘻笑笑的。

“还有那个副校长,竟然知情不报!这也就得说对你们高三.一班!”说到这儿,校长女士轻蔑地扫了钟小琪一眼,语带双关。

陈翰也是钟小琪的大学同学,他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腼腆的跟个怕羞的小猫。大学毕业后的几年里,谁也没见到过陈翰,只是听魏晨说去年夏天他曾想集合一批人马开车去陈翰的学校,顺便给学生送去些实用的东西。但天不作美,连续的降水冲毁了通向那里的所有道路。那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制州最贫困的地区,全县的教师加在一起不过2o人,陈翰所在的村小全校的学生也只有三十几个,这中间能坚持把整学期课上完的就更少了。陈翰在那里既是校长,又是全校学生的老师。陈翰是成都人,面皮白净,家境良好,谁也没想到毕业后去了那么艰苦卓绝的地方。事实上,这大半是受了他老师李教授的影响。李教授一生致力于彝族文化的研究。

钟小琪没有开口,环顾了一下这个教室,知道这里将是她的战场。当目光直视下去的时候,她第一个注意到了最后一排靠南边窗下坐着的女孩,短短的头,漆黑的眉毛,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欢喜或者忧愁。直觉告诉钟小琪这将是个不同的女孩,有不同的心迹和不同的故事。

去年十月份,刚开学不久,校长女士突然找到钟小琪,说让她代理高三一班一段时间,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一个学期(后来整整送学生到毕业)。原来的班主任刘老师要去医院护理他的丈夫,她的丈夫不久前突脑溢血,刚刚做完手术,此时仍处于昏迷阶段,她需要时刻陪在丈夫身边,所以只能找人替她看护那些淘气的孩子。

父亲当时正在屋内大刀阔斧的打造各式各样的小桌子小凳子,父亲一直靠卖这些赚些柴米油盐。屋内飞扬着木屑散着木头的香气,父亲满头的刨花满脸的灰尘,突然看到光线被什么挡住,抬头时看到母亲冲她淡淡的笑着,父亲愣了一下然后抹了一把脸,吃惊而欣喜的说你怎么来啦快坐快坐。当他转身让座的时候才现屋子里除了一个丢满脏兮兮的被褥溅满木屑的土炕外,竟绝无落脚之处。父亲尴尬的对母亲笑笑说你瞧瞧我这儿又脏又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母亲温情的看着父亲,看着父亲浓黑的眉毛和黝黑的脸膛轻轻的说,没关系,我帮你收拾。

于是,他们结婚了,没有筵席没有亲人的祝福。但他们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有板有眼。慢慢的,他们有了一座崭新的泥制房屋,屋顶的瓦片白亮白亮屋后的小杨树挺挺拔拔门前的菜园葱绿葱绿,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钟小琪和妹妹钟小枫,一切都圆满了。

可是现在,钟小琪和妹妹被母亲跋山涉水的拖回姥姥家了。他们逃难一样回到了姥姥家。

“多少回了,俩人一打架就往娘家跑,当初你跟人家私奔的那股劲儿哪儿去啦?!”姥姥的嘴一贯的锋利尖刻,到了这般年纪仍然如此。

“唉,别说啦别说啦,生米煮成熟饭孩子都这么大啦,赶紧给孩子洗一洗

吃点东西睡觉,瞧这身泥呀,唉。”姥爷摇着头坐到破旧的藤椅上点起一袋烟。

“妈,有热水吧?来,小琪小枫你俩赶快把脏衣服脱下来,妈给你们打热水去。”母亲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钟小琪和妹妹钟小枫倒在炕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他们太累了,顾不得做一点梦。

她们不知道在自己睡着以后母亲和姥爷一家生了什么事,只记得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哭着把她们从被窝里拽出来穿上衣服就走。她们愕然不知所措,惺忪着眼睛。她们回头看时,只有姥爷扶着门框疼惜而无力的边咳嗽着边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

后来钟小琪知道母亲当夜整晚都在听姥姥的唠叨和埋怨,姥姥说下个月舅舅就要结婚了,家里南北两铺炕,姥姥姥爷在北,舅舅和舅妈在南,中间仅隔一道布帘,本来女方就够不满意的了,如果她们娘仨再掺合进来,说不定这门亲事就要泡汤。母亲明白姥姥的意思,这里也容不得她们了!

最终,母亲还是回到了父亲的家。她知道依父亲的脾气他是不过来接她们的。走投无路的母亲当时甚至想到死,可终究害怕钟小琪姐妹受后妈的气而忍气吞声和父亲过了一辈子。父亲活到五十岁,那就是他的一生。坚韧的、短暂的、伟大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