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或许还不太了解这个代理班主任的心性,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这个月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这天,教数学的张老师安排在晚课给学生讲月考的卷子,钟小琪在办公室批改作文。突然,手机铃声大作,钟小琪的神经一下子绷紧,她最害怕夜里的电话,因为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

打电话来的是胖哥,钟小琪一下子放了心。

胖哥是钟小琪的大学同学兼老乡,他们都来自遥远的北方。钟小琪硕士毕业后留在了成都,胖哥也没有顺从父亲的意志回去接班做建材生意,而是在一所大学附近开了家东北菜馆,生意不错。

胖哥紫红的脸膛,小小的眼睛,矮矮胖胖。整个大学四年,胖哥一直都在为摆脱单身而四处奔走。胖哥对女孩子没有具体要求,他说恋爱这玩意儿就是感觉,就像自己到商场买衣服,远远的看上一件,颜色款式瞅着差不多,得,就是它了!到了近前二话不说马上开票掏钱打包走人。搞得售货小姐又惊又喜,同时心里也在想这个人精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曾经胖哥问钟小琪为什么选择留在成都,钟小琪说为了美食。胖哥说我为了美女,然后爽声大笑。

只有钟小琪自己知道,她留下来是为了一个男人。那个销声匿迹让她自今无法释怀的男人。

“钟小琪,陈翰死了!”胖哥在电话那端急促的说。

“什么?陈翰——死了?!”钟小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翰也是钟小琪的大学同学,他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腼腆的跟个怕羞的小猫。大学毕业后的几年里,谁也没见到过陈翰,只是听魏晨说去年夏天他曾想集合一批人马开车去陈翰的学校,顺便给学生送去些实用的东西。但天不作美,连续的降水冲毁了通向那里的所有道路。那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制州最贫困的地区,全县的教师加在一起不过2o人,陈翰所在的村小全校的学生也只有三十几个,这中间能坚持把整学期课上完的就更少了。陈翰在那里既是校长,又是全校学生的老师。陈翰是成都人,面皮白净,家境良好,谁也没想到毕业后去了那么艰苦卓绝的地方。事实上,这大半是受了他老师李教授的影响。李教授一生致力于彝族文化的研究。

常常,钟小琪一边喝茶一边摇着扇子在阳台上乘凉的时候,便想起陈翰,想起他抱着书本匆匆的在她面前走过,嘴角抿一抿,露出一双酒窝,算是打过了招呼;想起他将奖学金统统捐给希望小学时她内心涌起的无限崇敬。在女生眼中,他可敬,却不可爱,他活的太过纯粹,让人不敢接近,仿佛一尊一丝不挂的白玉的雕像,对它,你只能怀有敬畏,哪怕面对它的生殖器,你同样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就是亵渎。对于这样一个男人,是不会有女人爱上他的,即使有,也只能是爱上他的品质。所以,他,陈翰,到死的时候,都没有享受过爱情。

陈翰是前不久去世的,为了劝说一个留守儿童重回学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陈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前进,但还是不慎跌入了山谷。那个孩子的爷爷同意让他回校上课,但他却再也没机会见到自己了老师了。

不止一次,钟小琪曾和学生探讨有关信仰的问题,他们说他们信仰星座,比如白羊和射手座、双子座和狮子座最相配等等。学生们兴高采烈的回答。钟小琪则忽然有一种失败感涌上心头,她说这就是你们知道的关于信仰的全部吗?话音未落,一个男生站起来说老师我知道,张信哲有一歌也叫《信仰》。钟小琪语塞。

许久以来,陈翰是钟小琪心目中的神,是她具化的信仰。陈翰让钟小琪觉得世间真的有一种叫“高尚”的东西存在。而在此之前她曾对无欲无求无私的爱表示怀疑。而今,陈翰死了,她要把那信仰牢牢固定住,她在这一刻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到陈翰奉献一生的地方去看看,寻找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