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勋龙一觉醒来,太阳已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射了进来。身子仍裹在被子里,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表,时间是八点多。昨晚忘了定闹钟,还好没有太晚。走到窗户前拉开分向两边的黄底带花窗帘,虽仍隔着白纱窗,阳光却是毫无阻隔般洒了进来,满床满屋满身都是。徐勋龙将双手双臂枕在窗台上,看着马路对面的西蒙又是洗车又是擦车,一会进车库一会又出,忙个不停。直到他关上车库,把车开走开远后才回过神来,走进了洗漱间。

早餐是玉米片与麦片加上牛奶,再煮了个白水鸡蛋。徐勋龙吃完后,看了看厨房的磁砖地和厅里地毯,觉得还干净。反正拖吸上一天,吴大姐没准仍能瞧出个毛病。他就先上楼了,把被子铺好,地上的书和报纸收拾好,两房间床头柜,客人房书架都收拾好,再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然后走到洗手间摆好杂物架上的东西,又记起该将洗脸池和浴池也擦得更光亮些。忙完楼上,正想去楼下拾掇一遍时,就听到电话铃响,八成是吴大姐的,赶忙洗了洗手,擦干一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是勋龙吗?我是吴海,起来了没有?”“起来了,早起来了!”“那好,房子得收拾好点,知道吗!”“那当然,吴大姐驾到,能不好好收拾吗!打从您上周打电话后我就一直收拾着呢。”

徐勋龙原在牛津认识的朋友严韬和吴大姐夫妇,从布里斯托打电话来说,要回牛津来看看老孙小陈他们。徐勋龙建议吴大姐她们先到他这儿坐一坐,再一块去老孙那儿,吴大姐说她也正有此意,还说有个女孩也与他们同车。

放下电话,徐勋龙把车库的杂物挤了挤,硬把那高尔夫开了进去,再把前后花园都收拾了一下,然后冲了个淋浴,坐在沙上,翘起腿,看起电视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外面车子轰鸣响,走到窗户边一看,正是他们那辆丰田。打开房门时,吴大姐正从前座上站出来,白上衣黑裤子外罩了一件淡绿色绣花棉外套,手上还抱着一件米黄色西装便服。随后是从驾驶座上钻出来的着浅蓝衬衫黄色灯芯绒裤的严韬。徐勋龙一面走出来和两位打招呼,一面看了看后车座上坐在吴大姐那边的那个

女孩,她正拉着小严玉的手,一只脚迈出了车门,披肩长,瓜子脸,裹了一件暗红色长夹克。出得车门后,她先是很快地和徐勋龙对望了一眼,极轻微地含笑点了一下头,然后弯腰把严玉牵了出来。徐勋龙也忙着凑近严玉,半弓着腰,满面含笑地问“还记得叔叔吗?”一面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严玉往后退了一步,与那女孩完全挨在了一起,有点警惕地瞪大眼睛盯着徐勋龙看了看,再略带认真与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徐勋龙微笑着抬起头来,正遇上那女孩的目光。

“徐勋龙。”

“李江婷。”

女孩的右手牵着严玉,所以伸出了左手,两人轻轻一握。“哦,这是小李,李江婷,老严的老乡。”吴大姐说。她又指了指徐勋龙对李江婷说“勋龙-我们在牛津时的朋友,也算得上是老严的半个学生,对不对?”看了看严韬又看了看徐勋龙。“那是合作,那也算的话可就多啰。”严韬答道。

大家进到厅里坐下,徐勋龙给吴大姐和严韬倒了杯茶,李江婷和严玉则都要了杯果汁。聊了几分钟,聊到房子。

“要说这房子,最权威的还是吴大姐呢。”“要说呀,我和老严还真有一份功劳。那时我们还在牛津,严玉才一岁多点吧,由她哥在家看着,我和老严带着勋龙跑了好多天,不知道看了多少栋房子,最后还是觉得这家最好,现在涨了不少吧!”“是涨了,不哪儿都在涨吗!这附近有几家卖房子的很快就卖掉了。”“对,我们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吴大姐随后又说“勋龙,你带小李看看这房子吧。”

徐勋龙领着李江婷看了看楼下楼上。这房子进大门正对着楼梯,右手边即是入客厅的门,穿过客厅往里是饭厅,厨房就在饭厅左边,两者只由一个大拱形门隔着,基本上直通。楼梯上去对着的是浴室和洗手间,紧挨着的是客人房,哪里放了个沙床。一条很短的回廊连着楼梯,经过客人房的门口,引入面向马路的主人房。

“哇!那是哪儿?”李江婷一指客人房那窗户外的一大片辽阔的草坪。李江婷用手挑开一点白纱窗帘想看得更清楚,不小心把整个窗帘给碰下来了。两人连忙伸手去扶,手又碰在了一起,又连忙一齐松手,白纱窗帘就彻底地掉到了窗台上。

李江婷红了红脸,忙说对不起,徐勋龙连说没关系。他笑着指了指窗外说“篱笆后面那一块是社区的公共绿地,更远处那是一所学校。”

两人转身离开时,现严玉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李江婷就去牵了小家伙的手和徐勋龙一起下得楼来。

“我说严玉一定是去找江婷了,你看不是?”严韬一见到严玉就说。

“她呀,简直就成了小李的小尾巴!”吴大姐一边说一边将严玉拉了过去。“是不是要阿姨不要妈妈了?”

“我看哪,她不要爸爸妈妈都成!”严韬也开玩笑说道。

吴大姐看了看李江婷问“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挺好的,真的很好,很安静,前后的风景特别好。”李江婷答道。“吴大姐和严教授的眼光嘛,哪还能差!”徐勋

龙自然很开心。

“我们这勋龙呀,不但人长得潇洒,而且聪明能干,还嘴甜,我们也就什么事都很愿意帮着他。小李,你大概不知道吧?出来这儿留学的中国人有个说法叫三p,那就是博士学位(phd),永久工作位置permanentjob和绿卡(permanentresidency)。勋龙来英国才这么几年就都差不多拿到了,而且房子名车也全有了。想想我们老严,在英国都呆十来年了才去年拿了个高级讲师,多不容易呀!”

“那不一样,搞计算机的是要好找工作一些,不过慢慢也不行了。可我们要留在大学里,哪能象老严一样大把大把地拿经费呀!更别说在《自然》杂志上表文章了。”

“哎哟,你们两个一来一去的,我怎么听着有些别扭呢,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去老孙那儿吧。”

“那好,我上楼拿件衣服就下来。”徐勋龙边答边上了楼。走进厨房看着后花园的吴大姐却喊了起来“哎呀!勋龙!你这草长得可真好!”“好-吗?”徐勋龙站在楼梯上有点疑惑,吴大姐可很少这么夸他。“这还不好!又绿又黑!还好象没杂草…我们那草皮,哎,老严药洒多了…”“那还不是你!”“好了,好了,不说了…”

徐勋龙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就说“我是从花店学来的,用的是带除草剂的土料,不是液体那种…先兑好水才洒上去的。”“我们两种都用了…唉,好了,不说了。”

徐勋龙下了楼,吴大姐告诉他,李江婷想转转牛津,因为徐勋龙对牛津比较熟,问他能不能带李江婷转转然后再去老孙家。徐勋龙自然说没问题,又问李江婷想看些什么,李江婷说想看牛津的学院。

“你要是问酒吧呀,勋龙能勾着手指头把全牛津的酒吧数个遍。”

“你别听吴大姐说的,我不是个酒鬼。”

进了牛津,严涛吴大姐一家直接去了老孙家,徐勋龙则将车停在威尔屯街,然后带着李江婷从威尔屯街上的中国研究所向市中心方向走,一路走一路介绍沿途的学院和其它建筑物。李江婷是一路兴致勃勃,时而领着头往前赶,时而又长久驻足不前,似乎不想漏读任何一处文字记载,更不想相机漏拍了她和任何一处令她有所感叹的场所的合影。徐勋龙也趁机细阅这个他似乎早以熟悉的牛津,却现有很多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识,虽然是经常走过甚至是曾给人介绍过。

接到老孙的电话后,徐勋龙就和李江婷一块开车赶往夏镇。说是夏镇,其实是在牛津城北,和大学主部不远,有不少中国人就住在夏镇和与那不远的新马士屯。老孙的家就在夏镇的一个侧街上,三房一厅的房子,前面有一个院子可停车,但今天连门前的马路边都停满了,徐勋龙只好停到稍远处的一个空段里。

老孙的妻子陈敏一开门,徐勋龙就听到屋里打牌的声音。吴大姐也在陈敏身边把陈敏和李江婷相互介绍了一下。徐勋龙脱下皮鞋后,穿过走廊先进了厅里,一进门就喊“怎么搞的,要打牌都不早喊我一声?”

“谁敢哪?那不打搅你和美女逛街了?”

陈广背向厅门,头也没抬,边说着边摔下一张牌。他还想说什么,坐在右边和老严打对家的他的妻子何小莉用脚碰了他一下,并使了个眼色。他转头一看,见李江婷、吴大姐、陈敏她们三个正走进来。吴大姐又给大家介绍了一下。

“孙立平”孙立平扶了扶眼镜站起来,弓着腰和李江婷握了一下手后又坐下。“何小莉”何小莉看了看徐勋龙又打了打量李江婷,握了一下手也坐回座位。“何小莉的丈夫”陈广只是扭过身来和李江婷点了一下头,右手仍拿着牌,说得大家都一起笑了起来。

“你难道就没名没姓?”吴大姐笑着问道。“不就是嘛!和她活在一块还能有那些东西吗?”陈广答道。“嘿,陈广,你跑到这儿来胡说什么呢?”何小莉带着笑责备陈广。陈广一抬头看见笑着的站在严韬与孙立平之间的徐勋龙,把脸一顿“我说,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看你也自由不了几天!”说完瞟了一眼李江婷,李江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陈广,你八成是牌打输了吧!”徐勋龙似乎一点不恼,笑着说。“可不是!一上桌他就怪我出牌出错了,弄得我只好跟老孙换位子。”何小莉笑着对徐勋龙说,说完也看了一眼仍有些不自在的李江婷。

“老孙,你这星期回国,这么快就回来了?”徐勋龙岔开了话题。“这个星期在牛津有个会议,我也算是组织者之一,所以呆了几天就回来了。”老孙一边答着一边出了张牌。“你可真行,老孙。经费拿了一两百万,现在又组织国际会议。”徐勋龙说。“是个小型国际会议,就百来人吧,经费那都是和人家合作,我一个人没拿那么多。”老孙谦虚了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吧?老孙在国内还拿了一个高科技攻关项目呢。”严韬加入了进来。“你不也一样吗,老严?其实要说展,还是勋龙行,年纪轻轻就当了经理,说不定将来还要办公司。”老孙仍在谦虚。

“他要办公司?多半是个皮包公司。”陈广嚷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何小莉责怪道。“你不也知道吗?他就爱和我下棋或者斗嘴仗。我呢?是棋下不过他,嘴也斗不过他。”徐勋龙仍然一点也不恼,笑着说。“你为什么不说牌也打不过我呢?”“那就稀奇了。”

“我看我们还是吃饭吧,肯定都饿了。”陈敏笑着对大家说,众人忙说不饿不饿。陈广看了看徐勋龙和李江婷接着说“要不你们一块加入吧?打上个几圈,好久没打牌了!”“我看还是把桌子收拾一下开始吃饭吧,老严他们大老远的要赶着回去,还带着小孩。”陈敏道。“好好好,吃饭吃饭,吃完了要时间早,再来几圈。”陈广说着,把自己的和其他人放下的牌合在一起。“你这个学联主席不会把整个学联都拉在一块天天打牌吧?”孙立平也开起了玩笑。

“你是学联主席?我怎么不知道!”徐勋龙看着陈广问。陈广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还没有呢,只是候选人,医院里有几个人硬把我写进去的。”

吴大姐把在楼上玩的孙立平的女儿和严玉一块叫了下来,桌子已收拾好了后,陈敏把菜该炒的炒该热的热一个个端了上来,大家一边吃着,一边东拉西扯地聊了起来。和严韬一样,孙立平、陈敏、陈广、何小莉都是从事生物学医学方面的研究的,所以很多话题都是关于这方面的。一聊就聊到差不多十点,严韬、吴大姐和徐勋龙他们才匆忙告辞,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