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三五成群的围在满目狼藉的残墙边上指指点点,偶尔有几个衙门的官兵守在火灾的现场。

也不知奔波了多时,眼帘中终于出现在素白银亮的光线,清净的黑幕上一闪一闪光芒耀弋,那是――是星芒,此刻,狂奔的人停驻了下来,颠波的身子得以好好喘气,她再凝目一看,满天繁星如钻,月色皎亮,当目光一点一点的往下游移,她看到丈夫的胸膛在不断起伏,他湛亮的黑眸正目不转睛的审视她,他的眼睛好看极了,就像皓月般迷人生动。

“宇文,你……”原以为是方重仁施得暗手,话未言完,只见四方客栈的人也全像喝醉了酒般七摇八倒,纷纷坠地,他顿时哑然。

依灵淡淡一笑,接道:“我不认识什么宇文公子,我只是为我的男人讨一个公道。你不识他的品性,就不配来怨恨他,相反,你应该来感激他才是!罗三哥如此出色脱尘的男子,与你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和登对,与他结为夫妻,是你的福气!若非你失忆了,你能找到如此匹配的夫婿吗?依我看来你失忆失得正好!”

他也信?――罗磊稀奇的斜眼睇向懦雅守成的妹夫,又看看妹子,问道:“你呢?”

方重仁再一次瞟了一眼凶巴巴的藤井美雪,扬起下巴,问慢慢走过来的罗磊:“她什么时候起又变回这副光景了……”

“作贱?罗磊,把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捆在身边,才是对她最可怕的作贱。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有一点我从未改变过,那就是我不可能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他不由嘘了一声,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心酸:“宇文,告诉我,你和美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罗磊和宇文棠风无怨无仇,他甚至很感激他帮忙结缔良缘,可自从东窗事后,他对他这个怨是一日比一日浓烈。这会儿,他眼冒怒火,跃跃奋起,想踢开阿宽扑上去扁那个笑容淡淡的优雅男子,十年未见,这家伙似乎变了很多,少了不可一世的傲慢和嚣张,多了一份沉着详和以及从容,便衣素服,不减他身上一丝一毫的独特魅力……

“有什么会令你头痛的,还不就是罗家那只母老虎,我告诉你,那个金算盘想起你是谁来了,她往海宁那么一捅,你说,还会有什么好事,现在,藤井家的那个刁蛮妞带着一大帮人就在客栈里大呼小叫,还有那只大肚子的母老虎也在其中,对了,对了,藤井家的驸马爷也在里头,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好像要来把你生吞活剥似了,仁哥,这帮人不好对付,你还是带上嫂子往外躲一下,要不,你就干脆往塞外去,这里的人没人知道你是落桑城的二城主,他们就算把中原翻个底朝天,也任他们闹去……”

“仁,我觉得那个鬼地方是应该趁早离开,只是你这样任性的一闹那个相府小姐岂不是太惨了……”

他一边把玩着大掌中一撮散落的亮,一边有些厌恶的说:“你是有所不知,我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奇人,是老家伙硬逼着我锋芒毕露;我讨厌在尔虞我诈变化莫测的权贵中周旋,是老家伙设计将陪在我身边的阿宽拖下了水,我才勉为其难的……”结果却在朝庭里拔出一个恶瘤,震撼了朝野内外,

“对对对,我就是太聪明了,两岁即识千字文,五岁出口成章,七岁能舞百家拳,九岁可替人医病……我还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更可以一心两用,以一推十,我可以轻轻松松学会旁人所不会,我的聪明无人可及,聪明的令他们惊我为天人……”

“对,我的故事,我们方家的故事!”

“是啊,我就是想压住她,想教她死心,你是我的,我不许有别的女人来窥觑你……”虽然那个时候,她对他是百般气恼,可再气恼她也不愿意把他分出来与人共享,在本能的自救刺激下便化身成了满身长刺的刺猬。“我是不是很自私?心里想的是将你整个儿独占?”

他还是笑,迷离若尘雾,用手点点她的唇,低低的告饶:“不生气了……看在……唔,看在我莫名其妙为你吃干醋的份上,原谅我一回?”

“够了,香芸……”方重仁冷硬的漠然打断她的一相情愿。

“是男人都喜欢妻妾成群……”才不信,她爹爹就有好几个妾室,她认为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姑娘特意跑来为他叫屈?我且问你对他又有几分了解?整件事,你又知晓多少内幕,你有什么倚仗来判断谁屈死了,谁又无耻了?”

或许,他根本是不喜欢她的,细细回味来,他又何时对她表明过心意,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想象他喜欢她,就连他们的初夜,也是她主动,是她硬绊住他留在房里的,如果他是真心要她,真喜欢她,断不会不渴望亲近她,男人不都喜欢亲近自己心仪之人的吗?这是天性,连孔老夫子都这么说了:食色,性也!可他呢?这些日子以来,端着君子态度,一直对她彬彬有礼,如此一衡量,他对她的好就少了一份男女之间奇妙吸引了。

“可是,可是……”她委屈的又开始咬唇:“可是他变了?”

“对,他是我丈夫,我有丈夫,你有妻子,你不该这般靠近我,你明白吗……”

时光飞逝,等他们满载而回时,桔霞已染红了西山,四个人骑着马说说笑笑的赶回客栈,前脚才踏上客栈门口的台阶,扬叔脸色异常的迎了出来,命人接过收获回来的大包小包,拉过方重仁到了一旁,咬着耳朵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你这小子,真是没用,只不过走了半天的路,就整成这样,活像饿了几天几夜似的……”

当她的目光游移到阿宽身后那两匹雄赳赳气昂昂马匹时,依灵忘了去羞个没完,挣脱丈夫的臂弯,小跑步的奔了过去。

“我建议你还是回去一趟!”这是他最后的忠告。

棠刖清清爽门,正想把某人的丑陋事件公告天下,阿宽噌噌从外头飞身进来,一路扬喊道:“新鲜的香苹快马送到……”

捧着仍在烧的小脸,依灵也跟了出去,一边把玩着躺在胸口的紫晶坠,一边向外探望――刚才的叫唤声很陌生,会是谁?

也是,那先说正事。

方重仁低低哑哑的笑出来,若再不懂她的心思,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你……你非得逼得我亲口承认才休吗?”

“没有!”他据实以答。

他停了下来,见原本羞喜的娇妻蓦地脸色暗淡下去,不解的问:“怎么了?不舒服?”说着,伸手去抚她的额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平淡而有滋有味的过着,依灵很容易学,且一学就会,没过多久,就学会了做简单的家常便饭,清淡的汤水饮品,重仁下田干活,她就做上一罐驱热解火的汤点送到田间,看在旁人眼里,自然成了饭前茶后的一种恩爱之谈。

“你那么聪颖,用心想一下自会明白……走了,难得出来,我带你四处走走!”

“是扬叔,是他飞鸽传书寻我出主意,我才知道这里出事了,得信以后我马不停蹄赶回村子,在友人的资助下,总算是帮村人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秩序!”

“老尼姑气不气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掳,回程之中,扬叔和莲婶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就对上眼了,然后,在我爹娘的见证下,他两就在这个小山村结成了夫妻,从此世上就少了一个绝尘,多了一个婶莲!也让我母亲多了一个说贴己话的好姐妹!”

“当一个人成为他人的信仰和希望之后,心会变得很累,也许不能称它为累,而是……怎么说呢,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重仁笑着,长臂一伸,将她的小手拉了过来,掀掉被她裹得乱七八糟的白绢,用湿巾轻轻拭去抹在伤口上的药。

“什么玩意?”接住一看却是一个绣工并不怎么好的荷包,“这玩意哪来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呵,清波,你没法从阿宽嘴里套出什么有趣事的事,就把主意打到我那枚钥匙上了呀!”

“哈……哈……哈!”娃娃脸出一阵得意洋洋的畅笑,在清波的玉掌快沾到他的衣襟的一瞬间,身子微微一晃,竟如掠空的春燕,一个漂亮的空中筋斗,在佳人还未回神之前,人已出了房门。

不对,横看竖看,再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那么他是个什么人物呢?

呵,说得好玄,一转眼,他成神了,一个救村民于危难的神,一个在七天之内变出一大堆生活用品的神,可是,他并不是神,他是人,既然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又怎么能在七天之内集齐要供应上千人生存的物资呢?帮助上千人重建家园,那几乎是一个天方夜潭的故事,如果她是在叶府,听闻到这段话,她一定会认为是道听途说者的添油加醋之言,绝不会当真,然,这些话却是出自一个亲身经历者之口,也许她为了转移她的视线,多少会夸大一点,但基本的情况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是由不得她不信的事实,那么,她唯一的反应只能是震惊以及对此产生的更多困惑――方重仁这人难道就这么了不得吗?

“我是看着阿仁一点点长大的,对于他来讲,我们就是他最亲的家人,你的事在你离开方家的时候,他便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了,依灵啊,说句公道话,在这件事上,阿仁是很纵容你的,但是,再怎么纵容终是有底线的。不是我倚老卖老,想说教你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人不能太死心眼,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珍惜眼前人才是你的当务之急――阿仁这孩子,看起来好像是好好人一个,可骨子里实足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从未把哪家姑娘放在心上的时候,原本我们还以为他是想打算做和尚了,想不到他竟转了性娶了你,我们先估且不说他是为什么娶你的,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已经成了亲,既然已经结为夫妻了,就该早些为方家开枝散叶,两夫妻老是分房睡总不是那回事,你说是不是!”

“我和美雪子一点事都没事,麻烦你别一厢情愿的认为她是我的女人,行不行!”真是受不了他!

“难道你能否认你不同于常人吗?别的人能有你这份定性从容吗?你说,村子里能有几个像你这样家有薄底,行事稳重,让所有人信服的人?最重的一点,你是从何处得知我在钟家的种种的,我想,应该有人在里面向你通风报信吧,否则,你怎可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杭城距路途遥远,按理说,你一个平民百姓,就连杭州城在哪个位置都有待商榷,你怎么可能会有熟人在那,并且可以将消息准确的传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你。重仁,你说过是你算计好了,才放我走的,那么,你应该是把后路全计划好了才是,对不对,可你凭什么就认定一切都会照你的思路展下去呢?重仁,你让我觉得你好高深莫测!”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