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今天你不是约了郑医生吗?你自己打车去吧,别误了时间。”江聿森的理由很好。心理医生的问询费高得不是盖的,用郭郭的话说,是盖中盖。而江南确实是在意这点浪费的,时间到了,人没去诊费也是要照付的。她可不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什么嫂子?”江聿森奇怪地看她一眼,问。

“有热的小绍兴粥,还配了点小菜和点心,是咸口的。或者你吃馒头也可以,我也买了几个刀切的粗粮馒头……”

李鬼却又按住她的手,摇头:“你看,你又不明白了吧。石头门槛就是石头门槛,不是石头……他家原来是全素斋,历史老了去了,什么天下第一狗不理啊!比不上……”

江南公司的项目是他正式负责的第一个案子。他们的头很看好他,在常人看来,这么重的担子压下来,正说明上级boss的重视,早该捂嘴一边乐去了。可郑晓东不乐意。

身后传来夹杂着电视声音的抱怨:“要什么?大点声儿!”

易飞有些不自然,江南轻描淡写的神情伤了他。重逢之后,她也会笑,可是她的眼中不再有细碎的愉悦。就是现在这种无可挑剔的表情,说不上难过,算不得开心。他的江南变了,这个世界终究是同化了她。

她对美男,如同郭郭之于金钱,毫无抵抗能力,抑或说,就没想抵抗,最好直接攻陷掉她们。

“我看不上眼的,金领我也不要。看得上眼的,百万富翁我也不介意。”最近的电视节目越来越滥,江南埋怨。除了制作糟糕的苦情电视剧,就是抗日打仗的军事男人戏,新闻也都是些匪夷所思的社会丑闻、美国又对哪里开战啦,又有几个人被卷进雁照门,刘德华演了赵云等等。

“别凶我嘛,人家是想你了呀!”那边的女声低了两度。

郭郭双手环在胸前,说得咬牙切齿:“那两个猥琐男就要到公司来守着!”素来爱面子的郭郭从来都是偷偷摸摸地去相亲,这样一闹,岂不是整个公司都知道英明神武的她原来是纸老虎,还要去相亲?这样不好不好。

“额,同学,你看那边……”笑容美女用食指指了指墙上一块告示牌。

郭郭把相亲的地点约在了一家酒店的大厅咖啡座,环境既不喧闹又不过分宁静,开阔的空间避免了陌生人见面的压抑感。其实江南早猜出来郭郭的用心了。她摇头叹气地指着郭郭说:“你看你,约在那里,即使没成你还可以把帐单拿回公司报销,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啧啧,真是不肯吃半点亏!”

岳元的脸瞬间红了,带着些的青涩少女才有的忸怩和羞涩。鼻息间是易飞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一股莫名的温暖。

易飞蓦地心漏跳一拍,眼前明明是岳元,可心里却止不住的思念起江南来。他也痛恨自己的鬼使神差,左手轻轻搂过岳元,右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嗯……”

“呃……”

两人都有些尴尬。虽然都是近三十的人了,平日里也不是“清汤寡水”,他俩对场面上的异性应酬都是深谙其道的,却在这样一个早晨像两个懵懂少年一般难为情地相对无语了。

倒是岳元先站了起来,边拍身上的灰边说:“又被你吃了豆腐去,今天亏大了。”易飞再是愚钝,再是不在乎岳元,也听出了她故作轻松的话语间的萧瑟。

“那我中午请你去吃豆腐好了,我知道一家做的豆花很不错,都说很正宗呢。”易飞也站起来,试图缓和气氛。

岳元不回头看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易飞美美地吃了早饭,觉得原来人生兜兜转转那么久,却还抵不过一顿早餐带来的幸福感。

确实,那日江聿森也感慨:一直坚持的事情,最后却被命运抽了个耳光,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开始的地方,甚至更糟。

江聿森把他要讲的故事说完,就看着易飞,等他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易飞侧目,眼底有些水光,粼粼地,闪闪地。

“通常情况下,应该说:‘谢谢’。”江聿森玩笑着说。“不过,其实,我也和你一样,除了抱歉,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表达出来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易飞很配合他的冷笑话,“可是,抱歉?对谁?”

“江南。”江聿森失笑,“我告诉你全部,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我也希望你可以提供一些有建设性的主意来解决这件事情。而我同你之间,我想我没有什么亏欠的。我只对我在乎的人才会感到遗憾,但似乎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层次,所以……”江聿森适可而止,含笑看着易飞。

江聿森很清醒。人们在分享了秘密之后就会莫名地增进感情,亲密度飞速攀升。而他虽然将心中所有秘密对易飞公开,却又适时地提醒他,他们俩,还不是密友,甚至还不是朋友。人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清楚地分析利弊摆明立场,这份智慧与泰然便令人生畏。

“江先生,我很遗憾我们并非朋友。我十分感激你的诚恳,但是,我想,我似乎帮不到你什么。”易飞迅速地整理思路,面前的对手实在很强大。

“不,我并不是需要帮助的那个人。我只是希望你在了解事实之后,可以对江南以及你们二者的关系有一个正确的定位,这样对大家都好。”江聿森纠正易飞道。

“你所指的定位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需要重新定位下吗?”易飞斜眼觑他。

江聿森笑出了一旁的虎牙,“一语中的!这正是困扰我的问题。我们,现在要拿江南怎么办?嗯?”

拿她怎么办?易飞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以把江南怎样。无论她是开心得像老鼠也好,气结得想骂人也罢;无论是当初她缠着他要做他的女朋友也好,还是她杳无音信丢下他也罢;无论是她冷漠地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也好,还是她笑着称呼他易先生也罢。易飞都没有动过要改变江南、解决“江南门”事件的念头。

他颓然地低下头,“我不知道。虽然我和她之间的障碍解除了,但我不认为我还应该或者说还可以再进入她的生活。这样的反复,她承受不起。我倒宁愿她止步在她现在的认知上。”泰戈尔的那句诗忽然跳入易飞的思维中,扎得他心疼: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江聿森还是笑,“看来我们还是有一定默契的。保持原状,似乎这样对江南最好。”可是,对他们俩,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呢?

“阿嚏!”江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揉鼻子,对着郑医生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江南被江聿森莫名其妙地从陵园赶来复诊,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两个人会怎样暗度陈仓,所以识才郑医生的那番长谈她也没抓到什么要点。

“小南,我的意思是,你已经痊愈了。只是……”郑逸之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他一直在思忖怎样告诉江南那个新生的变故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他也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会将涅磐的江南再次打入地狱。

“只是什么?”江南不解地问。

“只是以后不能常常见你,估计你伯母会很想你呀!”郑逸之还是决定再拖一拖,毕竟这个新情况对于现在的江南来讲,没什么意义。

江南在接受治疗的时候,经常出入诊所,和郑逸之的老伴渐渐熟络。江南乖巧,模样又耐人,特别投郑夫人的脾气。而郑夫人也是烧得一手“传奇般”的好菜,江南最喜欢那道红酥手,真真是百吃不厌。

江南笑弯了眼睛,“瞧您说的,好像我就要远走高飞似的。我怎么舍得伯母的好厨艺?您也知道我这张馋嘴,以后肯定少不得去您家蹭吃蹭喝。”

“哈哈,欢迎呀!你伯母整天就和我念叨你。”郑逸之摘下眼镜,“要不,就今天吧。你伯母今天也要下厨做大餐,也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