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是很不屑于做这份工作的。他当初读法律,就是觉得穿那身黑色的制服坐在高高的法庭之上,决断一件件是非,是很神圣的事情。可真的接触了这一行,他渐渐看清,这个社会,法制的缺乏,不是他的一己之力可以解决的,所以他放弃。

“一块。”老板专注地看着电视新闻,并不怎么热情。这个城市的男人,总是热衷于谈论国家大事小情。

“江南,究竟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为什么我不再了解你了呢?你是一个有感情洁癖的人,竟然容忍他有别的女人。”易飞有些烦躁,从口袋拿出枝烟来,点燃,吸了一口。

江南不知道她今天怎么碰上这么位彪悍的人,奇怪地看他一眼,竟觉得分外眼熟。

江南打开电视,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开始调台:“我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么。”

“怎么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精神抖擞。

郭郭一垮脸,“问题就在于,对方提出再见一面,而且强调要你也出席,即使不再见我也要再见你。即使不再见你也要拿到你的联系方式,即使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也要……”

“同学,这个位子有人了。”易飞走过去,从后面拍拍女生的肩,压低声音说。

“你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慌张了?”电话那头的男声慵懒而沉静。

望着面前深情嚎着《一剪梅》的李经理,郭郭凑过来,模摸江南的额头。“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谁让你替我挡酒的?让江聿森知道了,不得灭我九族啊?你要是真被他关起来,谁陪我……”

“陪你ws,是么?”江南拍开她的手,不经意的看左右。

“哼,随你怎么说了。下面的事我来搞定,你不要管了。”郭郭说的武断。

江南皱眉,那个醉鬼那里去了?

“和你说话呢,听见没?哎,你找谁呢?”郭郭捅捅不响应她的江南。

“哦,你看见小谭没?那男的约她去看梅花,我和她说了我们从状元楼转战到了百乐门呀。”江南揉揉耳朵,觉得在唱一剪梅的中年李变换为了一只中年狼,在哀号自己逝去的青春。

郭郭向后一靠,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看梅花?没花看才是!这样不肯为女人牺牲的男人,不要也罢。”

江南没理她,拿出粉盒想补下妆。可是包厢灯光昏昏暗暗,她只得起身去盥洗间。走开前,她低头看了眼郭郭。她目光失焦却笃然地盯着电视画面,嘴唇涂了dior魅惑的红色唇膏,都市女人模样却又在这热闹中显出几分寂寞疏远。

她从来没问过,什么样的男人会让郭郭变成似这般愤视爱情的女人。江南有时会想,如果所有人的初恋都是完美无瑕的,是不是世间女子都不会有她和郭郭这般百毒不侵的金刚模样?

江聿森的手机依旧是关机,江南失望地扣上手机,一会不在服务区,一会又关机,江聿森从来没有这样反常过。

重新梳了下头发,江南很厌恶身上那股掺杂了几种香水和烟味的气味。她每次都在这个时候想放弃。想自己这是何苦作践自己呢?父亲的遗产足够她生活得像贵妇,她这样辛苦又图的是什么?

江南也说不清楚。她和郭郭都是爱钱的人,是会为了超市的特价而激动的那种热爱。而她们也常常因为某个地方的减价活动而兴奋地跑去shopping,而省下的蝇头小利有时甚至不够车费,但她们依然乐此不疲。

郭郭说,口水不是用来说话的,是用来数钱的。江南就说,要一切为了人民币。

她的梦想是什么?不就是优哉游哉地晒着夏威夷的太阳数着大把的人民币么,而这些,只要她退出她辞职,便梦想成真了。

关于理想呢?从前,便是嫁给她爱的人,比如易飞,做个不思进取的ol,过平庸而温馨的小生活。现在,她没有爱人,成了努力工作的白骨精,过永远要理智的日子,却并不觉得苦。

江南拍拍自己的脸:“醒醒吧,选都选了。”

而时间经过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不可挽回的事。而她的路,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个分叉路,也将这样一直走下去。

从包间门上的玻璃看进去,一派歌舞升平,鸟语花香。

江南倚着走廊,实在不愿进去应酬。郭郭不是说有王牌么?此时不用,过期作废了。

“喂,小谭,你等下直接来百乐门吧,我们过来这边了。”江南想起刚刚她和郭郭提起小谭和梅花来,补了个电话。

“嗯,好,不急,你自己注意。”江南挂了电话,想起另外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人。

郑晓东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因为他酒精过敏,很像借口的原因。

百乐门确实很个很旖旎的花花世界,他站在门口一旁的暗处吹冷风,俊颜一侧浸在沉静夜色中,另一侧映着斑斓的霓虹光彩。

后背已经很痒了,他猛吸了口烟,努力抑制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烦躁。

“借个火可以吗?”从大门旁边走过一人,掏出白色的marlboro。

郑晓东用火柴。一小撮蓝色的火光袅袅地妖娆且精致。

借火的女人说:“你的火柴不错。”

自然是好火柴了。和郑晓东一个大院,从穿开裆裤开始玩到大的娆丫儿,临出国前,抱着他哭了一夜,抽了一夜的烟,最后留下了这盒火柴。而娆丫儿的爸妈,是军委数得上号的高干,她用的大都是军品。

“我们见过。”郑晓东很认真地吐出一个烟圈。

“excuseme……”岳元夹着烟,仔细看她身边的郑晓东。她不希望有熟人知道她吸烟才到外面来的。

“你认识江南,对吧?今天,我们搭的是一个电梯。”

“哦……”岳元随口应了。

“喂?”说曹操曹操到,郑晓东撇嘴,接了江南的电话。

“你在哪里?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你不是很讲职业道德的吗?”江南的语言攻势强烈。

“我在门口。”郑晓东很平静。他还不是为了给这个女人挡酒才现在这个样子的?!她还在那边嚷他没职业操守。

郭郭带上卫生间的门,冲小谭和郑晓东耸耸肩,“放心,她酒量很好的,吐一下就没事了。”

小谭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南姐这样喝酒的呢,跟喝水似的。”她后来赶到百乐门的时候,江南正在和老李合唱《让我取暖》。江南秋瞳弥蒙地笑唱:别太晚别太乱别太烦,告诉我有没有人让你取暖。谈情感谈孤单谈平凡,虽然所有相聚都可能面对离散。

江南平时嘴角习惯性擒着浅淡的笑,如春风暖阳,总是平静祥和的。那一刻的她,眼神风情,声音妩媚,竟看呆了小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