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息却是微微一惊,迅地连退了几步,甚至带翻了案上的杂物。

一行三人转出廊道,进了玄武宫密室,主客坐下分茶。昀息侍立在一边,禀告:&1dquo;禀祭司,这位是帝都长安来的长孙先生——长孙先生奉鼎剑候之命,此次来月宫有要事相求。弟子不敢擅专,特来请师傅示下。

&1dquo;昀息,送长老下山。风涯只淡淡挥袖令门下弟子相送,自顾自拉了沙曼华回身。沙曼华却不舍,苦苦回头看着婆婆,眼看着这个自己最亲切的人被关在了宫门之外。

&1dquo;月神之子,新教主沙曼华!风涯大祭司拉过她的手,面相神殿外的无数教徒,高呼。月光通过屋顶特制的小孔射落,正好照在那一弯新月上,出璀璨的金光——底下的教众沸腾起来,欢呼声响彻云霄。

为什么?他想他是知道的。师傅,根本是想彻底结束这种&1dquo;永生的苦境。

一阵阵冰冷的触感从脚背流过,源源不断,伴随着另一种诡异的咝咝声——蛇!暗夜里从四面八方山野中涌出的、竟是无数毒蛇!那些不知何处涌出的蛇汇聚成了巨大的洪流,在黑夜里急急赶路,朝着某个方向涌去。

&1dquo;阿爷!阿岩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哀求着叫了一声,嗫嚅,&1dquo;我知道这个画上的人来过家里。舒夜是个好人,你帮帮他吧。

“你看你,手也不能动、脚也不能动,连喝一杯酒都弄成这样……”颐馨长公主娇笑着,掏出一块丝绢擦拭着溅上男子脸颊的酒水,轻轻磨娑,娇嗔“可怜啊,半点都不象当年那个起兵乱世、诛杀四王匡扶皇室的鼎剑候呢。”

在退到圣湖那颗桫椤树下时,风涯祭司眼中霍然闪过了杀意!

&1dquo;到此为止!他冷冷一叱,广袖一拂、双手转瞬将半空中寸断的碎剑都碾为粉碎。拜月教的大祭司在桫椤树上站住了脚——只要他一旦站住了脚,便无人再可以越过他身侧半步!他必须要在这个地方解决掉这个闯入者,否则,再近一些、便要被神庙那边的人听到动静了。风涯并指如剑,刺破虚空——大祭司出手的瞬间,额心的红宝石骤然光华一盛,令人不敢直视。

虽然两人之间相隔尚有一丈,在对方远远抬手一劈的刹那、公子舒夜却还是下意识地急避——他看不到有武器近身、也猜不到对方招式的来路,但多年杀手生涯练就的本能让他在那一瞬间便感觉到了&1dquo;死气——慢得一刻便要送命的死气!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掠起的刹那、他感到身上的衣衫出破裂的撕响,随即胸腹间传来凉意——他身子还在继续拔高,然而一低头,却看到暗夜里胸腹间霍然裂开了一道血缝!

拜月教那个白衣胜雪的大祭司根本没有近身、就只是站在一丈开外,缓缓竖起了手、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式——然而,无形无声的劲风、居然就瞬间斩开了一丈外的空气?这算是武功、还是邪术?那样的不可思议!

脑中电光火石地掠过一个念头——这&he11ip;不就像沙曼华当时使出的&1dquo;无色之箭?只是她还必须借助银弓才能出气劲,破空也不能无形无声,而眼前这个祭司&he11ip;&he11ip;这个妖鬼般的大祭司,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

上掠的势头已竭,他重重落了下来,落入湖边草丛中——眼前一晃而过的、居然是火红色的花朵&he11ip;&he11ip;曼珠沙华?那一瞬间,胸前衣衫尽碎,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背后衣衫拂动、他知道是那个人从桫椤树上一跃而下、要将他的生命攫去。他来不及多想,伸出手去死死抓住了一株曼珠沙华,火红的汁液染在他手心,他忽地用尽全力大呼,响彻月宫:&1dquo;沙曼华!沙曼华!我来了&he11ip;&he11ip;你听见了么?我来了!

仿佛回应着他,一道金光裂开了黑夜!

&1dquo;舒夜!舒夜!——有人在黑暗中回应着他,呼声嘶哑。那一瞬间、已经触及他后心的手陡然一震,停下。血顺着雪白的衣袖流了下来,仿佛痛极,风涯祭司捂着肩膀连续倒退了三步,震惊地看着暗夜里的某处。

那里,白衣金冠的女子骑着白狮飞奔而来,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

那一箭不知是如何出的;

那一箭可知是能不能收的。

——然而在那样的生死一瞬里,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射伤了天神一样的大祭司&he11ip;&he11ip;情急之下她顾不上使用无色箭法,只是用尽了全力一箭射出、只希望能缓得一缓对方的杀手。然而,这个她自幼就当作神一样仰望的祭司,就真的被那一支平平常常的小小金箭洞穿了肩膀!

血仿佛无止尽地从拜月教祭司的肩上流了出来,半身转眼血红。

&1dquo;沙曼华!跌落在地的人看到白狮银弓的女子出现在黑夜里,一跃而起,喜极。

&1dquo;沙曼华?那个捂着肩膀踉跄而退的人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眼里的那种神色让她忽然间就彻底呆住,止不住想跪倒在面前请求宽恕。

冷月下,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寒颤栗。果然,她一眼就认出了舒夜&he11ip;&he11ip;无论隔了多少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舒夜,那几乎是已经刻入她骨髓的本能;然而,就在那一眼之后,她现自己再也不认得风涯祭司。

或者说,那个曾一手将自己带大的人、就在她张弓一箭射去的转瞬陌生。

&1dquo;舒夜!看到败于祭司手下的人,她蓦然颤声喊了出来,下意识地想迎上去。然而旁边白衣一动,风涯祭司抢身而上,已经按住了他后心的死穴。

&1dquo;不要!那一瞬间她脱口惊呼,下意识地举弓。风涯却微微笑了起来,放开了手。

然而他一放开手,公子舒夜便委顿了下去,应该是被封住了要穴。

&1dquo;还想射我么?那尽管再射吧。我知道你的无色之箭,不需要箭也能出。半边的白衣宛如血池捞出,风涯的眼睛却是灰冷的,既无怒意、也无恨意,只是淡淡,&1dquo;你可以再射我一百箭、一千箭——用我教你的残月半像心法。

那一瞬间沙曼华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全身抖。

&1dquo;你为了和这个人在一起,不惜杀了我,是么?风涯继续淡淡问,拂了拂袖,将满襟血珠甩了出去,缓步走过来,眼里的光温温凉凉,宛如此刻月色,&1dquo;你曾承诺过要留在月宫、誓过永远不背叛我——然而你学夷湘,却学得那般快。

&1dquo;不,不是的&he11ip;&he11ip;她一步步倒退,忽然间觉得对方的眼睛宛如深渊,令她窒息。

&1dquo;怎么不是呢?夷湘为了她个人的野心,你为了你自己的爱情——就算出自不同的欲望,可是&he11ip;&he11ip;你们想要的性命,却还是同一条!那个人却一步步的走过来,声音里隐约有某种死寂,&1dquo;你们为了别的东西、都不惜置我于死地——沙曼华呵,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好孩子&he11ip;&he11ip;可是连你、也这样报答我的&1squo;养育之恩’么?

语声仿佛利箭直刺她心底,那样的眼神让她不敢直视,忽地将银弓扔到了地上,掩面痛哭:&1dquo;我&he11ip;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我想和舒夜一起生活&he11ip;&he11ip;我想离开这里!

风涯走到了她身边,忽地微喟:&1dquo;所以,你要杀我。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颈侧动脉上。

&1dquo;不是!沙曼华只觉脑子里极痛,血涌了上来,让她无法呼吸,她抱着头大喊起来,&1dquo;我只求你不要杀舒夜&he11ip;&he11ip;并不想杀你!我根本不想杀你!

风涯眼里有一丝苦笑,松开了手,从左肩将那支金箭连血带肉拔了出来,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