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白发魔女传 > 第十三回 风雨多经 断肠遗旧恨 市朝易改 历劫腾新愁

这少女乃是客氏的女儿,名叫客娉婷。客氏未进宫前,魏忠贤也还未做太监,两人本是老相好,客氏和他私通,生下一女,就是这个客娉婷。所以神宗死后不久,魏忠贤一掌了权,就替客氏把她女儿接来。但客娉婷却不知道魏忠贤是她生身之父。

卓一航料得不错,常洛第一次服的红丸果是少林寺的小还丹,第二次服的却是假药。原来胡迈和孟飞都是李可灼的门客,胡迈粗晓武功,盂飞则是个专造假药的江湖骗子,二人在少林寺讹诈,骗了两粒小还丹,其中一粒胡迈当场放人口中,却并未咽下,事后吐了出来,交给孟飞化验,孟飞自作聪明,胡猜小还丹的配药成份,制了几粒。李可灼据以为宝,献给皇帝,终于酿成了明史上“红丸”一案。

岳呜珂在岩石后一听,暗暗骇异。这铁飞龙和金独异在西北齐名,怎么忽然间都会来到此处?

卓一航听了,突然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期然的想起了玉罗刹来,他想在玉罗刹口中,绝不会说出“女人命苦”之类的话!

铁飞龙引拳欲击,玉罗刹倚着紫檀香桌,叫道:“爹,女儿和他们打个平手,不必比了!”铁飞龙道:“这是怎么个说法?”玉罗刹道:“我承红云道长让了一场,但接战他们第二代弟子之时,我却输了一招,所以只能算是扯平,两无亏输。”铁飞龙道:“既然如此,那么这笔帐不必算了!黄叶道兄,你们有大事在身,我不留了!”收拳归座,遽然端荼送客。红云道人哭笑不得,黄叶道人知道再斗下去,绝无好处,只好强抑怒气,装出笑容,向铁飞龙拱手道别。铁飞龙道:“紫阳道长灵前,代我多多告罪!”黄叶道人道:“那绝忘不了!”卓一航也随着黄叶道人拱手道别,忽见玉罗刹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卓一航疾忙转身,不敢再望。

待盂秋霞醒转来时,人已在铁家庄内。铁珊瑚小孩心性,听她说是王照希的未婚妻子,不顾利害,一下子将她点倒,回家禀告父亲,初时还惴惴不安,生怕父亲责备:铁飞龙却掀须笑道:“王嘉胤身为绿林大豪,却和什么太子的值殿武师结为亲家,你作弄一下她也好。”铁飞龙生性怪僻,不许别人拂逆他的意思,王嘉胤那次婉转拒婚,他甚为不悦,但转念一想,以自己的身份,难为一个单身女子,传出去也不好听,因此便叫铁珊瑚将孟秋霞好好款待,一面派人去通知王嘉胤。

暗器飞来,不唯玉罗刹变了面色,那老人也涨红了面,听得玉罗刹一骂,更是难堪,肩头一闪,右掌突然扬空一劈,把第一枚蝴蝶镖震得飞落山脚,这一下大出玉罗刹意外,她的剑收势不及,乘隙即入,老人肩头一闪,只避开了正面,嗤的一声,衣袖仍被刺穿,手臂被剑尖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出。老人闷闷不响,倒跃出一丈开外,这时第二枚第三枚蝴蝶镖也已到了玉罗刹跟前。

李钦差道:“此次出京,皇上派锦衣卫的秦指挥随行,此人是世袭指挥,皇上亲信,而且为人正直,断无暗算我们之理。”卓一航道:“晚生斗胆想请他进来一谈。”李钦差道:“但凭吩咐。”卓一航叫管家的请秦指挥人来,这人中等身材,面貌也还善良,但一看就知不是怎么机灵的人。卓一航道:“久仰指挥大名,咱们交交。”伸手一握,秦指挥跳了起来,手腕麻,又见两个钦差面似火热,额上淌汗,躺在床上,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你敢暗算钦差!”反手一掌,直劈过来,卓一航地跳开,两位钦差齐声喝止。卓一航道:“得罪,得罪,我是替指挥洗脱嫌疑。钦差大人是受人暗算了,但暗算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我正想与指挥大人谈谈。”秦指挥呆若木鸡,待卓一航说完,这才猛然省悟,说道:“原来你刚才是校考我了?”卓一航道:“不敢,我只想知道秦指挥会不会阴风毒砂掌。现在知道秦指挥武功高,却没练过那种阴毒的掌法。”秦指挥惊道:“什么阴风毒砂掌!”卓一航道:“两位人人就是受阴风毒砂掌的暗算。”带秦指挥到病榻前细看,将中阴风毒砂掌的征象一一说了。秦指挥武功虽非极高,但也见闻颇广,知道卓一航所说不虚,吓出一身冷汗,急忙道谢。

两人歇息了一日,吃过晚饭,联抉攀登华山,夜静林深,崇岗深涧,藤萝遮道,茅草齐腰,比白日登山,何止艰难十倍。好在郑洪台和卓一航都是上上武功,攀藤附葛,疾掠轻驰,到了玉女峰顶,月亮还未到天心。

一路上,孟秋霞在马车里扶着父亲,不时偷瞧王照希。王照希却是眉头深锁。到了家中,天色已将白。送他们回家的太子随从,给盂家揭了封条,留下金创圣药,告辞回宫。王照希与孟秋霞把盂灿扶人帅房,敷伤里创,忙了一阵,卓一航也在旁帮忙。孟灿精神稍见好转,突然睁大了眼,气喘吁吁的说道:“你们靠近一些,我有最秘密的事要告诉你们。”

王照希以一敌三,然不惧!长剑寒光闪闪,剑势如虹。须知他的父亲王嘉胤乃是剑法名家,得过石家蹑云剑的真传,王照希文武兼学,内外双修,极为了得。再战了片刻,使七节鞭的也中了一剑,痛得哇哇大叫,王照希运剑如风,节节进迫,使熟铜棍的那个,退至墙边,犹自不如,王照希一剑刺去,他向后一退,碰得那堵墙也动了起来,王照希剑招如电,一剑把他钉在墙上,忽听得“砰”的一声,墙上竟然裂了一个大洞!那名卫士的身跌入洞内,王照希重心骤失,晃了一晃,几乎给七节鞭扫着,急忙抽剑回身,就在此际,猛听得墙内一声怪叫,窜出了一个人来。王照希楞了一楞,不知是友是敌了尚未看清,眼睛又是一亮,墙内又跃出了一个少年女子,白衣飘飘,纵身一跃,在众人惊愕之中,抢到了门口,横剑一封,急声叫道:“敏哥,攻那名使刀的卫士。”

耿绍南泼喇喇一马冲上,小声问道:“怎么?”老缥头道:“那是西川双煞。”耿绍南道:“哦,原来是彭家兄弟,他们的铁砂掌下过几年功夫,要留心一点。”双煞快马过后,并不回头,老镖师道:“不像下手做案的模样。”耿绍南微微一笑,勒住绳,等骡车赶上,淡然的对卓仲廉道:“老大人万安,没有什么,那只是两个小贼。”又过了一会,背后又是三骑快马,绝尘掠过,对卓家的箱笼车辆,连正眼也不瞧一瞧,老镖头诧道:“怎么龙门帮的三位舵主,都同时出动,莫非是绿林道中,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耿绍南傲然说道:“管他什么录林道不绿林道?若来犯时,我不用手上的兵器,只凭这一张弹弓,也要打得他们落花流水。”镖师们唯唯诺诺,一味奉承,卓仲廉见他神色倨傲,暗道,这少年好大口气。心中颇为不悦。

这时熊廷弼之围惭解,金独异见白石道人一来,情知武当派必大举而至,慌了手脚,叫道:“风紧,扯呼!”铁飞龙一掌捣出,拦着去路,慕容冲横击一掌,将铁飞龙的招数破开,把手一挥,正想招呼同伴撤走,外面柳西铭武师和武当弟子已然赶至,白石道人不知敌人乃是东厂卫士,大声叫道:“把他们截住!”

这一来优劣势易,武当派的弟子加上柳西铭请来助拳的好手,不下二三十人,顿时反客为主,把东厂卫士围了起来,剑影刀光,满庭飘瞥,金独异和慕容冲并肩冲出,被白石道人和柳西铭一截,隔了开来。玉罗刹一声长笑,长剑寒光闪闪,霍地卷来,金独异运掌成风,挡了几招。岳鸣珂唰的一剑刺到,金独异反手一掌,岳鸣珂左掌一挡,右手长剑划了半个圆弧,嗤的一声,将金独异上衣刺破,玉罗刹出手如风,一招“流星疾驶”,点向金独异心窝,金独异侧身一闪,只听得玉罗刹喝声“着!”剑尖一颤,鲜血飞溅,在金独异胸上划了一道日子。本来若论武功,金独异绝不在玉罗刹与岳鸣珂之下,但岳鸣珂戴了金丝手套,不怕毒伤,威力无形增了几分,更加上玉罗刹剑法凶残无比,金独异武功再高,也挡不住两人合击,还幸他闪避得快,要不然这一剑便是开膛破腹之灾!

玉罗刹一招得手,剑光滚滚而上,慕容冲见势危急,双掌一错,疾几招,霎眼之间把三名武当派弟子打翻地上,岳呜珂见金独异已受了伤,料他不是玉罗刹对手,分出身来,长剑一翻,挡着了慕容冲去路?

玉罗刹连环几剑,把金独异迫得连连后退,笑道:“金老怪,你还不把我的剑谱还来!”金独异运气御伤,咬牙死战,玉罗刹又笑道:“你再不拿出来,我可要下手杀了!”就在盈盈笑语之中,剑招急如暴风骤雨,把金独异裹在剑光之中!

正混战间,门外人马声喧,忽然涌进了一队官兵,为的将领大叫道:“熊经略,卑职来迟了!”又喝道:“好大胆的贼人,白日青天,打劫官家,还不给我缴械没降!”来的正是九门提督田尔耕,兵丁一摆上前,刀枪乱斫,熊廷弼叫道:“我们的人退下!”玉罗刹正将得手,被官兵一冲,金独异乘机在人丛中逃出,玉罗刹大怒,手中宝剑四下一汤,把官军的刀矛枪戢,或震飞半空,或截断地上。官军大叫道:“好厉害的女贼啊!”

玉罗刹大怒,而上现出冷冷的笑容,铁飞龙急忙叫道:“使不得?”拉她退下。岳鸣珂也招呼官军道:“这位是保护经略大人的侠女,不可动手。”

过了片刻,那些受伤倒地的东厂卫士全被官兵绑起,可是慕容冲这一班人却都趁混乱中逃了。九门提督田尔耕上前参见熊廷弼,躬腰说道:“请恕卑职来迟,累大人受了虚惊。”兵科给事中杨涟已从内堂走出,“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田大人这次的消息倒灵通得很呀!”田尔耕而上一红,呐呐说道:“大人家中连受两次贼劫,卑职罪当万死!”杨涟道:“京城之内,居然有这样猖獗的匪徒,我看只怕不是寻常的盗贼吧!”田尔耕道:“卑职带他们回去,马上严刑讯问。”岳鸣珂双眼一翻,道:“这班强盗来头很大,只怕大人不便审问。”转身对熊廷弼道:“呜珂斗胆请经略大人亲自审问。”田尔耕急道:“卑职职责攸关,不敢劳烦经略大人。”熊廷弼双眸炯炯,扫了田甭耕一眼,过了一会,忽挥手道:“好,你带去吧!”

田尔耕收队走后,岳鸣珂道:“大人,你这岂不是纵虎归山?”杨涟也道:“田尔耕这小子,我就信他不过!”熊廷弼叹口气道:“我岂不知这班强盗必非寻常,但我是在外统兵的将领,他是负责京师治安的提督,各有职权。朝中已有人说我专权擅断,我又怎好越俎代庖!”杨涟黯然无语。熊廷弼大声道:“呜珂,你请众位义士上坐,待我一一拜谢。”玉罗刹与铁飞龙越众而出,对熊廷弼作了一揖,朗声说道:“我们是误打误撞而来,不敢领谢!”熊廷弼一怔,铁飞龙道:“熊大人赤心为国,小人佩服得紧,但俺父女乃是山野草民,素不敢沽官近府,今日也不过是无心相遇,谈不上有什么功劳。经略恕罪,我们告辞了!”熊廷弼仍然施了一礼,道:“鸣珂,替我送客!”

玉罗刹手中的宝剑尚未归鞘,岳鸣珂看得清清楚楚,可不正是自己失在宫中的那把游龙宝剑!这一来猛然醒起,那一晚和自己同时闯进深宫的黑影,必然是玉罗刹无疑。玉罗刹缓缓的把黄剑插入鞘中,得意微笑。岳呜珂送至阶下,忽然说道:“练女侠,我有一样东西要送回给你。”从怀中取出剑谱,道:“请练女侠检规,这是不是原物?”

玉罗刹淡淡一笑,将剑谱接过,铁飞龙大为惊奇,道:“我父女为了这个剑谱,万里奔波,你从那里得来的?”岳鸣珂正想回答,玉罗刹道:“我也有一样东西还你!”把游龙剑解了下来,交回给岳鸣珂,大笑说道:“一物换一物,咱们谁也不必领情!”铁飞龙怔了一怔,心道:这孩子真是好强。

玉罗刹步下台阶,忽回头招手,叫道:“卓一航,你过来!”卓一航呆呆的混在人丛之中,闻言如受命令,不由自己的走了出去,白石道人向他瞪眼,他也浑如未觉。

卓一航步下台阶,玉罗刹道:“你好啊?”卓一航尚未开声,白石道人跟在后面,忽插口道:“有什么不好!”玉罗刹俏眼一翻,卓一航忙道:“这是我的四师叔。”玉罗刹冷笑道:“我生平最不喜欢别人多嘴。喂,卓一航,我是问你的话。”白石道人这一气非同小鄙,手摸剑把,卓一航忙道:“我很好,你和铁老前辈住在那儿,改日我去拜候。”白石道:“一航,这里事情已了,你明日就和我回山。”玉罗刹冷冷地一笑,道:“这人真是你的师叔?”白石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罗刹笑道:“我看你倒像他的父亲,父亲管儿子都没有这么严!”白石道人“哼”了一声,板面对卓一航道:“我们武当派的门规,可不许和匪人来往。”玉罗刹搜的一声拔出佩剑,道:“白石道人,你们武当派的人,我也结识了不少,除了紫阳道长之外,也并未听说过那位真够得上侠义之名。我问你,你做过什么令人钦服之事?你敢看不起绿林道的好汉?哼,我就是你们正派目为匪人的人,咱们比划比划!”白石道人料不到她的话锋如此尖锐,涨红了脸,搜的一声,也拔出剑来。卓一航慌了手脚,忙道:“在熊经略面前,不可失仪!”白石道:“明日午时,我在秘魔崖候教!”卓一航道:“师叔,你不是说明日回山么?”白石气呼呼的道:“你不用管。”玉罗刹一笑道:“我准遵命!”

玉罗刹与白石道人斗口之时,铁飞龙却把岳呜珂拉过一边,问长问短,先问他的姓名,后问他的家世师承。岳呜珂不知他便是铁珊瑚的父亲,心中颇为诧异。暗道:看他刚才闯门打斗,雄风万丈,应该是个豪迈的老英雄,为何却这样婆婆妈妈。好几次想请教他的姓名,但铁飞龙问个不休,岳鸣珂竟没机会插口。好容易等到玉罗刹与白石道人闹完之后,玉罗刹道:“爹,咱们走!”铁飞龙道:“岳兄,今晚无论如何,请到西山灵安寺一叙。”卓一航过来,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问道:“铁老前辈,你好?”岳鸣珂倏然一惊,道:“老前辈是威震西北的……”铁飞龙截着说道:“老朽正是铁飞龙。”岳呜珂呐呐说道:“珊……珊瑚……”铁飞龙道:“珊瑚正是小女。”岳鸣珂正待把珊瑚失踪之事告他,玉罗刹已拉着铁飞龙走出大门。

卓一航吁了口气,白石道人犹自气愤难平,走回大堂,向熊廷弼告辞。熊廷弼知道他是武当五老之一,好生敬重,亲自送他走下台阶。白石道人一走,武当众弟子也随着走了。接着是柳西铭和一众武师告辞,熊廷弼道:“久闻京中柳义士大名,今日幸会,何不多坐一会。”柳西铭道:“今日这班贼人,显然不是为了钱财而来,大帅不可不防。”熊廷弼道:“我身经百战,险死者数十回,死生有命,我也只有听其自然了。”柳西铭道:“我家世代在京授武,门生故旧,颇不乏人,愿为大帅稍尽棉薄,必不令奸人得逞。但召集需时,我现在就要回去了。”岳鸣珂大喜拜谢。

柳西铭去后,岳鸣珂道:“此人在京中交游极广,黑白两道,全有交情。有他暗中帮忙,我们也可稍稍放心。”熊廷弼叹气道:“仗义每多屠狗辈,看今日朝廷之事,我实已灰心。”众官纷纷劝勉。杨涟道:“明日上朝,先问假钦差崔呈秀之事,然后向九门提督要人。”都御史邹元标道:“崔呈秀乃是魏忠贤的人,我们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件事将魏忠贤参了。”邀众官共议奏摺,礼部尚书孙慎行道:“何不邀集朝中所有的正派大臣,联名上奏,要圣上务必彻查此事。”吏部尚书周嘉谟道:“对啊,联名上奏,人多势大,叫奸党也不敢小觑我们。”当下各自分头办事。

众官散后,岳呜珂心中有事,颇为不安,熊廷弼道:“今日亏你见机,及时闯出去请了这么多好手来救。”王赞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岳兄,你怎么这样神通广大,一下子请得这么多高手前来。”岳鸣珂把过去的事情说了,又说到铁飞龙约他今晚相会的事。熊廷弼道:“既然有约,不可失信。”岳呜珂道:“我不想离开大帅。而且我也还没有答应他。”熊廷弼道:“那你拒绝了他没有!”岳呜珂道:“来不及拒绝,他已走出大门。”熊廷弼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应该前去赴约。我抵挡百万大军尚且不惧,何惧小贼。而且有柳义士暗中相助,你去好了。那个老头,虽然貌似狂妄,我看他却是性情中人,应该去结纳结纳。”

晚饭过后,岳呜珂向熊廷弼告辞,又交代了王赞好些说话,走出大门,果然见有柳西铭的人,分布在杨涟府邸的周围,暗中保护,放下了心,直奔郊外。

灵光寺在西山山麓,岳呜珂上得山来,已是月近中天,将到三更时分。岳鸣珂心想,这铁飞龙也真是怪人,住得离城如此之远,却要人半夜找他,不知有什么紧急事情。正思量间,忽闻得一阵笑声,自林际,笑声未停,人影出现,玉罗刹黄衣白裙,飘然步出。

岳鸣珂一怔,问道:“铁老前辈呢?”玉罗刹面色一端,忽道:“今日你是我爹爹的贵宾,我们虽有点小小过节,也就算了。”岳呜珂心道:谁和你有过节?以前在华山绝顶,是你无端端找我比剑,关我甚事?但玉罗刹脾气之怪,他已屡次领教,也就不去驳她,又问道:“铁老前辈叫你来接我么?”

玉罗刹道:“岂止要我接你,还要我审问你呢!”岳鸣珂愠道:“练女侠别开玩笑。玉罗刹道:“谁和你开玩笑。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铁珊瑚是他的女儿。”岳呜珂道:“知道。”玉罗刹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儿是负气出走的?”岳鸣珂道:“这就不知道了。”玉罗刹道:“你和她一道来京,同住在杨涟家中是也不是?”岳呜珂道:“不错!但她在前几天已给贼人劫去,我正想前来请罪。”玉罗刹忽然格格地笑个不休!

岳呜珂又是一怔,心想:别人遭了飞来的横祸,你还好笑,玉罗刹笑了一阵,又道:“我爹爹不是问你要人,你别担心。他是要把女儿送给你!”岳鸣珂吃了一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罗刹道:“什么意思,你还装傻吗?我替你做媒,你懂不懂?”岳呜珂道:“那有这样做媒的道理?”玉罗刹面色一端,道:“看你不是负义之人,为何赖帐?”岳呜珂又气又急,道:“我怎么负义了?”玉罗刹道:“你们孤男寡女,万里同行,到了京师,铁珊瑚又是女扮男装,和你同住杨家,难道你们就没有半点私情?”玉罗刹心直口快,说话没半点遮拦,岳呜珂羞得面红透耳,大声说道:“我岳某人光明磊落……”底下那句“岂有苟且之行。”却呐呐不使出口。玉罗刹已笑着抢道:“男女爱慕,事极寻常,我若有喜欢的人,就对谁都不怕说。遮遮掩掩,岂是侠士行径!”岳鸣珂急极,挥袖说道:“我和珊瑚兄妹相处,练女侠,你千万不可误会!”

玉罗刹眉头一皱,似笑非笑,道:“有否私情的事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她?”岳鸣珂道:“我已和你说过……”玉罗刹截道:“你直截了当回我的话,我最讨厌说话兜圈子,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岳呜珂道:“喜欢!”玉罗刹板起脸孔道:“那么你愿不骐娶她!”岳鸣珂道:“喜欢是一回事,嫁娶又是一回事,怎可混为一谈。”玉罗刹道:“你别罗哩罗唆,你答我:你愿不愿娶她?”岳呜珂见玉罗刹不可理喻,拂袖说道:“若无他事,请你代禀铁老前辈,说我来过了。”转身便走!玉罗刹一声长笑,身形飞起,抢在他的面前,宝剑早已拔在手中,岳呜珂道:“做什么?”玉罗刹道:“不许走!你到底娶不娶她?”岳呜珂气往上冲,道:“不娶!”玉罗刹冷笑道:“哼,你果然不是东西!”唰的一剑,竟然向岳呜珂刺来,岳呜珂腾挪闪避,玉罗刹出手之后,不能自休,霎忽之间,连刺数剑。玉罗刹剑法凶残无比,随手刺来,都是指向关节要害!

岳呜珂忍无可忍,闪得几闪,嗖的一声,也把游龙剑拔了出来。玉罗刹道:“你有本事,就把我这媒人杀了!”剑势催紧,急如骤雨暴风“岳鸣珂连解数剑,怒道:“天底下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讲理的人,那有迫人成亲之理!”岂知玉罗刹想法与他不同,她认为岳呜珂既与铁珊瑚万里同行,又同住一家,而且铁珊瑚也愿嫁他,那么他就非娶不可!

岳呜珂给她苦迫,也自动了真气,把天山剑法的精妙招数展了开来,杀得玉罗刹不敢欺身迫近。玉罗刹叫道:“珊瑚妹妹,这样无义之人,不嫁也罢,我替你把他杀了!”岳呜珂一怔,游目四顾,略略分神,玉罗刹左一剑,右一剑,突然乘隙直进,当中一剑,直刺到岳鸣珂咽喉要害!

岳呜珂肩头一缩,头上冷气森森,玉罗刹唰的一剑削过!岳呜珂吓出一身冷汗,勃然大怒,剑把一翻,一招“举火燎天”,把玉罗刹的剑汤了开去,怒道:“凭什么我都不娶她!”玉罗刹又叫一声:“珊瑚妹妹!”岳鸣珂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道:“你就是叫她来也没用,我怎么也不会娶她!”话刚出口,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焦雷般的大喝,一团黑影突然当空罩下,岳鸣珂伏地一滚,只听得那人骂道:“好小子,你敢污辱我的女儿,吃我一拳!”声到人到,岳鸣珂虚挡一剑,辩道:“铁老前辈恕罪,……”话未说完,铁飞龙劈面一拳,又骂道:“霓裳和你提亲,你不愿意也就算了,为何出言污辱!”岳呜珂一剑刺他左肩,以攻为守,解了铁飞龙的恶招,急道:“铁老前辈,你别多心……”铁飞龙肩头一拧,左拳右掌,同时出,骂道:“我都听到了,你再狡辩也没有用。”铁飞龙功力极高,拳雄势劲:岳鸣珂心中又慌,回身挡时,铁飞龙拳背向外,晃了一晃,把岳呜珂眼神引向左边,右掌一沉,呼的一掌推出,岳呜珂肩头剧痛,筋骨欲裂,给掌方震出一丈开外,玉罗刹一剑飞前,青光一闪,唰的一剑分心刺到,冷笑道:“你现在还想逃吗?”岳呜珂宝剑一旋,将玉罗刹剑招破去,反身一跃,铁飞龙身形一起,直如巨鹰掠空,抢在他的面前,五指如钩,倏地抓下。岳呜珂背腹受敌,长叹一声,把剑一抛,叫道:“好,你把我杀了吧!”

这一招是铁飞龙的杀手绝招,不意岳呜珂突然弃剑,不觉一怔,手掌划了一个圆弧,停在半空。正在将落未落之际,林中一声尖叫,一个少女飞一般的跑了出来,叫道:“爹爹,不要动手,女儿有话要说!”岳呜珂又惊又喜,叫了一声“珊瑚!”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铁飞龙和玉罗刹为了追回剑谱,曾远到塞外,直捣金独异的老巢,查得金独异已秘密来京,于是两人又仆仆风尘,一直追到京城。到了京城之后,无意中现铁珊瑚女扮男装和岳鸣珂同住杨家。铁飞龙当日把女儿赶出家门,原是一时之气,过后十分后悔。玉罗刹知他心意,便道:“你何不去看看他们,那个姓岳的小子是我认识的,如果你有意思,我便替你做媒。”其时铁飞龙和玉罗刹已探出金独异躲在宫中,玉罗刹且已预定当晚就要人宫搜他。铁飞龙道:“那么你和我先去杨家,然后再闯宫搜那老怪物吧。”不意玉罗刹却道:“我不想见那姓岳的小子,咱们分头办事,你去探女儿,我人宫去搜那个老怪物。”铁飞龙道:“怎么,那小子不是好人吗?”玉罗刹道:“谁说他不是好人,不过我和他有一段过节,除非他和珊瑚妹妹成亲,否则我和他不能和解。”铁飞龙和玉罗刹两人脾气都怪,一说之后,竟然各自分头办事,就在那一晚上,两人都有奇遇!

那一晚适值岳呜珂二次入宫,玉罗刹在宫中乱闯,恰恰闯到魏忠贤的居处,魏忠贤正在和手下武士赏玩岳呜珂的游龙宝剑。玉罗刹不认得魏忠贤,却认得那把游龙宝剑,一伸手就把那柄剑抢了,引起一阵大乱。岳呜珂亏得有她分散宫中卫士的注意,这才得从容救出成坤,但岳鸣珂当时却不知道。

另一方面,铁飞龙来看女儿,未到杨家,就碰到东厂的卫士将她劫走,铁飞龙大怒,一连击毙七名卫士,将女儿救了出来。也正因此,铁飞龙知道金老怪等这一班人必定会再到杨家,所以才有后来铁飞龙和玉罗刹双双闯来,恰好替熊廷弼解了围攻的一幕。

铁飞龙将女儿救出之后,细细盘问,探出女儿的口风,知她对岳呜珂甚为爱慕。铁飞龙也以为女儿和他已有私情,所以才引起那么深的误会。铁飞龙探出女儿的心事之后,就和玉罗刹商量,玉罗刹自告奋勇,愿作大媒,铁飞龙和女儿躲在林中的大树上听他们谈话,听到后来,他们趟说越僵,竟然拔剑动手,铁飞龙沉不着气,挥拳加人战圈,事情越闹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