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乙醚,玉珠唯有煮了上回给张大夫喝的那种麻醉药,只是上次张大夫足足睡了两天才醒来,这让玉珠对药效和剂量完全没了主意。这回她只熬了一碗,让张胜把兔子嘴巴掰开强灌了进去。那兔子却极不老实,乱弹乱动,药汁倒有大半倒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那两只兔子才渐渐安静下来,然后昏迷过去,一动不动。

张大夫尴尬摸了摸后脑勺,小声道:“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再说了,便是真的,也轮不到我看,自然是太医院的大夫们先瞧了。”

平日里喧嚣热闹的大街今儿却是冷冷清清,店铺大多关了门,极少数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贴着红红的春联,屋檐下挂着一溜儿红灯笼,单单是瞧一眼就觉得喜庆。

回头又跟秦铮说道了一番,秦铮也跟着感叹了几句,又嘱咐她好好将养着身体,免得将来老来得病。玉珠听罢,忍不住笑他,“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白长这么高的个子,若是打起架来,怕是连小卢子都打不过。”

秦铮打小就爱面子,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过这种脸,一时脸上难看至极。卢挚瞧着他的样子也惴惴不安,小声道:“要不,还是你下场吧。”

等了半晌,厨房里却是安安静静的,倒没有出现玉珠预料中的场面。等到厨房门再开,李庚咧着嘴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罗毅挤眉弄眼地跟在后头,卢挚和秦铮并排而出。秦铮眉头微蹙,似乎有心事,而卢挚则不时地瞧他一眼。

七叔摇摇头,道:“少爷都打发他们走了,如今院子里就我跟老徐伺候。”一边说着,一边将顾咏引进屋,沏了茶端上来招待。顾咏注意到这小厅里极朴素,多宝格上都空荡荡的,就连待客用的瓷器也极粗糙。

李庚也是个脸皮厚的,抢不到便赖着脸皮央求玉珠给她做。

就在李庚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玉珠忽然一折身,开门进了书房。李庚赶紧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她身后。已是傍晚时分,屋里有些暗,玉珠没有点灯,只把窗户打开,透进些落日前的余光。她动作很慢,安安静静地不说话,李庚也不敢说话,端端正正地坐在靠窗口的椅子上眼巴巴地瞧着她。

顾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瞧见自己母亲一边大笑一边说话,可说的是什么却一个字都没听清,耳朵里只有那一句“你是不是喜欢上秦姑娘了”。

“你现在知道我是你姐了!”玉珠狠命地捏着秦铮的腮帮子,“你个小毛孩儿,还敢跟我顶嘴,忘了小时候谁天天伺候你,给你做饭吃,给你洗尿布,给你做衣裳,你个小喜鹊,尾巴长……”

虽说只离开了一天,可再看着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玉珠忽然有种恍如隔世感。医馆里有张大夫和吴氏帮忙,秦铮也向书院请了假,接下来的好些日子,玉珠便以好生休养为名,被秦铮守在家里不得出门。

“玉珠——”马儿原本就要奔过去了,马上那人却忽然回了头,猛地一勒缰绳,只听得一声长嘶,未待马停好,他已跳了下来。

车夫无奈,只得先跟玉珠说好话。玉珠也知道这当儿若是不检查,只怕绝出不了城,便轻声应了。

张大夫来医馆后就不止一次地从玉珠口中听说过她这位神乎其技的师父,如今又听得是其师所言,疑虑顿消,一脸艳羡地道:“既然是尊师所言,必然可信。只可惜长者早逝,恨不得归于座下,便是只得一两日指点,一生无憾矣。”说罢,又惋惜地长叹了一声。

这话玉珠倒是深信不疑,当初李氏早产的时候玉珠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还听府里的下人们说郑夫人连李氏的嫁妆都要霸占着,这样的婆婆,果真是旷古难寻。

顾信闻言,满面惊讶,却是毫无怀疑之意,盯着玉珠看了半晌,才喃喃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说罢,他又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抓住崔氏的手道:“平白无故地请大夫过府,莫非夫人身子不适?”

“我二叔家媳妇……”

阿柱使劲点头,他并不清楚没有病人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地相信玉珠的话。

玉珠只得先去厨房端了点心和茶水,回了房里,顾咏正大大咧咧地背靠墙坐在板凳上,两只脚还随意地放到了桌上。见玉珠进来,他也未曾动一动,只朝她伸出手来,接了杯茶,一口便喝尽了。

秦铮认真地点点头。

玉珠早就听修文提起过顾咏的纨绔生涯,但却不似这般清楚详细,罗毅嘴皮子利索,又惯会装腔做调的,听得玉珠时而发笑,时而感慨。末了,玉珠终于忍不住问道:“那顾咏如何会忽然转了性子的,不仅不再闯祸打架,反而静下心思来念书了。”

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瞧着十分可怕,玉珠一边用凉水敷眼睛,一边暗自后悔,生怕被人瞧见了,到时候定又是好一番传言。

罗毅张张嘴,正要说,忽然又觉得不大好,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笑。李庚不笨,顿时猜到了什么,脸上忽然涨得通红,也不再看玉珠,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复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路上说了一阵,玉珠才知道原来这妇人吴氏的丈夫原本也是个大夫,姓张,在附近的乡邻中也有些名气,只因被人诬陷“庸医杀人”被关押进了监狱,幸得有贵人相助这才放了出来。可到底在牢里遭了罪,一双腿被打折了。前些日子从街上寻了个治跌打损伤的游医来正了骨,没想到不仅没好转,反而更痛了。

回了郑府,玉珠先去探望李氏。

莫禾一贯地儒雅风度,朝玉珠微笑,柔声道:“怎么到了门口也不进去?”

且不说接下来厅中的进程,那个刀工,那个配料,那个火候,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半盏茶过,整个望江楼已是一片浓香。三位大厨的菜品都已做好,各自盛放在合适的玉盘中。

玉珠原本见他如此年轻便自称老夫有些好笑,见他忽然说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怔,好在反应不慢,忙咧开嘴跟着傻笑。唯有一旁的郑览听到此处,心中微动,不由得又朝玉珠看了两眼。

郑广被她说得很是羞愧,想着当初妻子过门的时候确实是带着几处铺面的,后来忽然就开上了自家生意。他原本不在意这些事,如今听妻子这么一说,竟是母亲要去的,不由得对妻子生出几分愧疚来。

郑府的下人们也很快得了消息,都纷纷来贺喜。郑夫人和少奶奶也差人送了礼,玉珠一一将它们记好,以待日后回礼。第二日,就连顾咏也得了消息,亲自到了西院,带的

吉祥道:“秦大夫是我们府里的贵客,哪有您亲自动手的道理。”

秦铮从小被她捏大的,一见她那姿势便知大事不妙,哇叫一声,背着包袱就冲出了门。

这日中午,玉珠正忙着给秦铮炖汤,修远来了。只说是郑览有请,具体什么事儿,却说不知。

刘芳华听她问到这事儿,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道:“今儿庄子里收了些鱼,我娘让我给你家送几条去。”

玉珠叹了口气,“阿铮,姐也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刘永丰见郑览脸色苍白,心知这位公子身体怕是不爽利,赶紧朝身边的婆子使眼色,马上就有人搬了小矮凳来摆在车下。郑览却不踩,靠着边上学着顾咏一跃而下。

玉珠和秦铮早回来了,因遇到赵兴的缘故,姐弟俩已不复早上的兴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顾咏来的时候是秦铮出来开的门,见了他手里的灯笼,秦铮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道:“顾大哥不在府里陪顾大人和夫人么,怎么有空来我们医馆了。”

顾咏厚着脸皮朝他笑,手抬了抬,道:“今儿得了两盏花灯,样子甚好看,不过府里已有了几盏宫灯,便送过来给你们姐弟瞧瞧。”

秦铮盯着花灯上的桃花看了两眼,忍不住笑道:“哟,这上头还画着桃花呢,怎么不再添首诗,如此才有意境么,看的人也才能明白。”

顾咏轰地一下从脸红到了脚趾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他素来是个爽快人,心里有什么话也都直说的,可这感情的事毕竟是头一遭,心里多了些患得患失,既希望玉珠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又害怕玉珠不喜欢到时候反而疏远了他。如此一来,这个心直口快的年轻人也变得蠢笨了。

“阿铮你啰啰嗦嗦地再做什么,还不快请顾大哥进来。”玉珠从窗户里瞧见他二人面色古怪,不知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忍不住高声唤道。

秦铮似笑非笑地朝顾咏看了看,忽然出手将花灯抢了去,快步走回房,大声道:“顾大哥亲自画了两盏花灯送过来,真真地精致,姐姐快出来看呐。”

玉珠闻言赶紧起身出来,接了花灯仔细看了,才笑道:“这是顾大哥画的么,这桃花跟真的似的,果真是好看。”说着,遥遥地看着顾咏,笑容比那灼灼桃花还要灿烂。顾咏一时看得呆了,只晓得怔怔地瞧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刹那间,顾咏忽然有种想说出口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