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暗暗叫苦,竟然落到这步境界,也不知是甚么鬼地方,当真是上下两难,难道真要在这里与五鬼做伴任人宰割,好歹也要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还是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胖子探出头来,“咦,你还没走?”脸上的神情似是同情似是鄙夷。“我是好心提醒你,就算是在这门前跪一辈子,丁先生也不会见你。还是走吧。”说到最后一句,已是极不耐烦。

听到这里,众人才悟道:原来这两个小姑娘只是丫头,真正的主人还没到场,光是丫头就已经长得这样貌美了,不知那主人更是何等容颜?大家虽然不都是好色之辈,但心里却有几分期待,都想看看这八仙楼的女主人是怎样的人物。

这人笑笑,道:“俗人无名无姓,就称呼我无名氏罢了。”

其余三鬼也离座起身怒目相向。孔方一怔,问道:“甚么前后帐?”周全道:“刚才你不是问我们为何来得这么晚么,正是这位程大侠惹出来的事端。”说完,却向虬须大汉拱了拱手,冷冷道:“不知我们弟兄何时得罪了程大侠,竟然要一再为难我们。今日当着这八仙楼上的江湖同道不妨讲个清楚。”孔方脸上的肥肉突突跳,显然是强行忍住心里的愤怒,嘶声问道:“这个贼汉是哪门子的大侠?”周全冷笑道:“连堂堂的‘豪侠’程不识程大侠都不认得,你真的是有眼无珠。”孔方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他便是那个多管闲事的程不识?”

他不说话不要紧,这一开口便让众人都吓了一跳。原来这胖子的嗓音奇哑无比,如喉咙哽着异物,听上去极是不适。他模样长得已经很滑稽,讲话的声音又甚是奇特,楼下的食客诧异之余不免觉得好笑,不禁多看了几眼。胖子起先还不曾在意,当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之后,将肥脸一板,嘶声喝道:“看甚么?有甚么好看的。他娘的,谁敢再看,老子将他的眼珠抠出来喂野狗。”

这叶家的家宅规模颇巨,从后院到前厅隔了一个池塘,两条长廊。叶鸣走到长廊拐角处就听到前厅里赵武师的嗓门,只听那赵师傅说道:“这两位朋友想必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下请教两位高姓大名。”叶鸣心道:赵师傅真是好性子,换了是我,早一拳将这两人打出门去,哪有这耐心说三道四。刚想到这里,只听得有人尖声尖气回道:“不是我们不想报上名号,就怕说出来跌你个跟斗。”这人说话的嗓音与常人不同,听在耳内极不舒服。叶鸣心头火起,暗骂:呸!你个乌龟王八蛋,说话如放屁一般臭不可闻,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这回赵师傅总该一拳打飞了他。却不想那赵武师似乎丝毫不曾生气,仍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两位好朋友只管报上尊号,在下洗耳恭听。”这时,叶鸣已经来到厅堂的后面,忍不住大喝了一声:“赵师傅不必与他们费话,我来了。”

周全倒也不恼,道:“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对了,前几天你到八仙楼干甚么?”叶风荷回道:“自然是吃饭了。”“我瞧你似是热衷于武学,而且也学过些武功,你的师傅是何人?”叶风荷恼道:“废话少说,你们将我抓来究竟想干甚么?”宋纤纤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时插嘴笑道:“小叶弟弟别生气,要怪就怪姐姐,正因为姐姐喜欢你,这才将你请过来陪伴姐姐。”叶风荷怒道:“这也叫作请么?到底甚么时候放我走。”周全说道:“你先耐住性子,陪我们住上一段日子,只要乖乖听话自然放你离去。再说,你小小年纪一个人浪迹江湖不免遇上恶人,在这里有吃有住,有甚么不好。”叶风荷暗骂:说得倒是好听,踫上你们几个大恶人我才是倒霉。糟糕,瞧这模样他们不会让我轻易逃脱,这可如何是好?心里焦虑,却也无可奈何。

却听周全又道:“好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屋休息,不过千万别想逃跑,我这几位兄弟的厉害你也曾经领教过,若让他们再捉住,我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叶风荷回到木屋,思前想后终究不敢逃走,一则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再则凭自己那点本事也实难避开五鬼的耳目,只得暂时忍耐,寻找适当的时机再作打算。

不多时,天色已暗了下来,这木屋内连盏油灯也没有,也不知是未曾准备还是五鬼有意安排,昏暗中他只得和衣躺在床上,多日积累的疲乏在这一刻一起作,渐渐的感觉眼皮粘滞,昏昏沉沉中进入了梦乡。

……他挥舞钢刀与东西南北五个鬼战成一团,正巧好色鬼曹昌手起一剑当胸刺到,他抡刀一挥却将曹昌的右臂削掉,鲜血飞溅,曹昌仰面便倒,他怪笑一声,抢前一步再一刀正砍在小器鬼孔方的项上,硕大的人头落地,泉涌般的血浆溅了他一脸,刚要伸手抺去,不防宋纤纤的皮鞭飞至,正缠在他腰间,一个踉跄,疾行鬼彭万里双手一扬,两枚铁钉当胸没入,未等他开口大叫,却又被神通鬼周全一拳打中背心,他张口想吐,大股的鲜血从胸腹间涌上喉头,却又吐不出来,热辣辣的憋得好不难受……

叶风荷蓦地惊醒过来,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回梦境,平添了几分惊骇。欲睡将醒,这头脑竟也有些疼痛,嘴里更觉干涩,辗转反侧哪里还睡得着。

值此之际,忽然隐约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叶风荷心里一惊,赶紧下床轻轻地掩到门后侧耳细听。夜深人静,这山间更是万籁俱寂,屋外之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响,但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只听有人轻声叱道:“你到这边来干甚么?”语气虽然严厉,却掩盖不住声音的娇媚,叶风荷心中一动,咦,是宋纤纤。却听有人嘶声回道:“你跟着老子作甚?”听这声音正是小器鬼孔方。叶风荷心中正疑虑,却听宋纤纤冷笑道:“就知道你心怀鬼胎,你这点伎俩瞒得过我么。”孔方怒道:“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来杀那小王八蛋的。”宋纤纤道:“有我在这里,看你如何动手。”孔方怒道:“识相的快闪开。”接着屋外传来一阵响动,想是这二人错步近身,一个要硬闯,一个却阻拦。叶风荷心潮起伏,却听孔方顿足道:“这小子到底给了你甚么好处,值得你这样维护。我知道你喜欢男人,但天下的男人多的是,犯不着为了这个小子坏了我们兄弟间的情份。”宋纤纤回道:“小叶到底甚么地方得罪你了,老大都说放过他了,你却偏偏半夜三更跑来杀他。”孔方气道:“你是真不懂其中的厉害还是装蒜,这次我们弟兄躲到这个鬼地方,还不是为了避风头,若是让这小子漏出风去,我们都要倒霉,索性将他杀了一了百了。”宋纤纤冷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要杀小叶,老大都没有顾忌,你瞎胡闹甚么,小叶跟我们在一起,怎会走漏风声。”孔方怒道:“老大还不是受了你的梭摆,反正老子瞧这小王八蛋不顺眼,今晚非杀他不可,你快闪开。”宋纤纤笑道:“你若能打赢我,我便放你进去。”

接下去没听见孔方回话,却只听“砰”的一声响,想是这二人已经交了一掌。叶风荷心里先是暗暗叫好,这两人都是大恶人,最好斗个两败俱伤这才过瘾。转念又想,其实这宋纤纤对自己倒还不错,尽管她也是心存不良,但今晚若是没有她,只怕自己这条小命早就呜呼哀哉了。言念及此,不自禁地为宋纤纤捏了一把汗,巴不得将那孔方一掌打死。

忽听二人同时“咦”了一声,“你怎么也来了?”叶风荷吓了一跳,心道:是谁来了?我怎么未曾听到这人走路的脚步声音。又听有人说道:“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么。”叶风荷仔细分辨这人说话的语气,恍然道:原来是疾行鬼彭万里,怪不得我没有查觉丝毫的异常。只听孔方喜道:“我晓得了,你定是来杀这小王八蛋的,那好得很。哈哈。”宋纤纤接口道:“你真是来杀小叶?哼,我不会让你们得手的。”彭万里却道:“你们都不要胡乱猜测,其实是老大让我来的。”“老大?”“不错,深更半夜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偏偏要无事生非,老大让我将你们扯回去。”孔方急道:“宋纤纤是色迷心窍,你难道也没有头脑,今日放任那小子,以后我们都没好日子过。”彭万里道:“老大说这件事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你就不必自寻烦恼了,快随我回去。”宋纤纤笑道:“怎么样,现在服气了罢,还不滚回你那狗窝。”孔方怒道:“好好好,老子再也不管了,反正要死一个也跑不了。”话音刚落,又听见重重的顿足声,随即步履翻飞,想是这孔方气急已经离开。

长夜漫漫,这一夜恍若一年,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叶风荷满脸疲倦,自那三人离开后,他也不曾合过眼。一连几日,叶风荷依然提心吊胆,但无论白昼黑夜倒也无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