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冬去春来,也该着吕志信露脸,春分一过,那金贵如油的春雨竟然淅淅沥沥的连下了三天。本来去年的时候他就下决心一开春就把那二十亩不太好的山坡地卖掉,这样一来他又舍不得了,连忙雇人按节气全都种上了果子——也就是花生。而那百十亩好地呢虽然去年冬小麦因天旱没种上,现在则不是玉米就是高粱,还有大豆、地瓜什么的,地埨子上还点种了豆角、芝麻一类的小作物。到了秋天,直收得盆满钵丰粮满囤,就这样还远远放不下,不得不集中在集市上卖了一些,见了不少的现钱。

柳梦林不忍心,“志诚哥,还是你到后面来扶犁吧,多少还能轻快些,这样干你受不了。”

柳夫人看看眼前的儿子,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回家不还是一样的冷吗?还不如在这里晒阳阳。”——当地人说晒太阳叫晒阳阳,暖和。

“我在跟你商量呢,你倒是表个态度。”柳夫人难得的和吕西远一起坐在客厅里商量事情,看到吕西远这样低声下气,她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对,是北京大学《国民社》,我的朋友转来的。”韩春雪说。

街上来了一个外国人,人们本来就稀奇。等到眼看着林青走进广济堂,而且是由吕志信陪着时,人们纷纷跑过来看。

林青默默地扭头看了一会像杨树一样身材挺拔的吕志信,“你真的不懂?”

放眼整条芙蓉街,只见人来车往,摩肩接踵。两边店铺更是鳞次栉比,中西合璧。那二层或是三层的玲珑小楼,尤其反映了清末民初的展变化。只见一处处商铺相连,一座座小楼相接,砖雕细腻,木刻精美,或雕梁画栋,或花菱门窗,一家赛一家的漂亮。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用心经营和商业的繁荣,着实把芙蓉街推向了一个异常兴盛的阶段。

“半老头,你什么时候又还俗了?”半株如果不是穿着那身破旧的僧衣,乍一看,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农村老头,吕西远所以这样戏弄他。

“‘光荣人家’耀门庭,小院里走出了陆海空。数十年一条一条从军路,牵着妈妈一片一片报国情。哎依得儿喂呀得依得儿哟妈妈送儿边关行为国去当兵,天大的苦难一肩挑,想儿时手捋银望长城……”

梅香不再耽搁,她跨出门外对吕志诚说:“我看那样子,十有是难产,你看这样行不行?把梦林两口子请来吧。一来梦林是大夫,二来我看秀菊泼泼辣辣的,他们农村人兴许有办法。不能再耽搁了,迟了可要出大事儿呀!”

这一点吕志诚不是没想到,可自从上次闹矛盾以后,两家人几乎不上门了。柳梦林还好说,街上碰见了总是主动打招呼,和往常无二;秀菊可就不一样了,总像仇人似的,连来她妹妹秀芹家串门,也捡没人的时候溜进来,偶尔碰见人,她也不理不睬,别人和她说话,她也只是哼一声。现在冷不丁去求她,她能俯就吗?

刚巧,这个时候吕志信风尘仆仆的推着自行车迈步进来了。时至今日,那辆飞鹰牌自行车他依然保养的光亮如新。

吕志诚一把抓住他,“老二,你可回来了!乔乔可能是难产,志忠和魏叔都不在家,你不是学过西医吗?你看……能不能帮着瞧瞧。我……我不是大伯哥嘛,只能在这里干着急。”说完,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吕志信一听就笑了,“大哥,我看你是急疯了吧?你是大伯哥,我不也是二伯哥嘛。得,这件事儿我帮不上忙,再说我也从来没有接生过,要是林青在还……”他只顾顺嘴往下说,可说着说着他忽然愣住了。但事关紧急,他立刻又提示了一句,“大家都别愣着了,快派人去请梦林哥吧,只有他最合适。福生,还不快去!”

站在旁边的福生一听,撒丫子就往外面跑。

大家这才现,跟着吕志信进来的,还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媳妇,她手里挽着个花包袱,浑身打扮的利利整整,让人一看就精神。虽然院子里站着不少人,可她一点儿也不怯生,还时不时的把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

吕志诚问:“志信,这位……是来看病的?”

吕志信胡乱答应了一句,“噢,是……是看病的。”说着,一面把自行车打在药房门边的一棵石榴树下,一面把那媳妇领进了屋里。

秀芹赶紧追上来,可前面的屋门已经呯的一声关上了,秀芹推门而入。

小翠轻轻的用手碰了一下梅香的胳膊,她的目光也一直在寻着那两人的脚步。梅香偷眼看看浑然不觉的吕志诚,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吕志诚催促梅香,“别愣着了,赶快准备热水去。”他又看看小翠极不方便的身子,“小翠,你自己慢着点儿回屋吧,小心别闪着。”

柳梦林一听福生所说的症状,抓起药箱就要往外走。

秀菊二话没说拦住了他。“哪去?你怎么这么下贱呢!噢,用着人了可前,用不着人了靠后,他们吕家也真能做的出来。不去!他们一家子医生呢,咋又腆着脸这个时候想起咱来了。”

说完,她才看见福生脸上不自然,马上又解释说,“福生兄弟你别在意,我这话不是冲着你来的。这些年,俺家的农活你也没少帮忙,论理儿不该驳你这个面子。可吕家做的那些事儿你也知道,过河拆桥不说,简直是恩将仇报,他们现在财大气粗了成了气候了,就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可咋不想想刚来的时候那个穷酸可怜相呢!哼哼,这是一家子什么人哪!”

秀菊还要喋喋不休个没完,柳梦林一嗓子吼住了她,“你还是不是个娘们儿?女人家生孩子是闹着玩儿的!”一把推开她,气冲冲的出去了。

秀菊一想,也麻利的解下腰间的围裙,往水缸上一搭,火急火燎的追了出来,边走还边骂:“倔驴,就你心善。”

这边,乔乔已疼得昏死过去。少顷,她又大汗淋漓的醒了过来。“娘,救救我……”乔乔眼巴巴地看着柳夫人,欲哭已经无声了。

柳梦林急冲冲的走进了院子,梅香立刻把他迎进了屋里。

柳梦林搁下药箱就要近前给乔乔把脉,却被跟着进来的秀菊一把推开了,她掀开被子的一角看了看,“妈呀,羊水已经破了。热水、剪子、干净白布,还有草木灰和大盆!梅香嫂子,你快着点呀!”她连着就是好一顿吩咐。

不知从何时起,泼辣的秀菊已经成了村里的接生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接哪个孩子临盆开始的,颇有点无师自通的意思。这一点,梅香今天才算有幸见识了,她手脚不停的拿来了秀菊所要的一切。

外间屋里,柳梦林和颜悦色的安慰着柳夫人,“姑,你别急,秀菊她,接生过孩子。”

然而这一次,秀菊却遇见了大问题,乔乔难产不说,而且腹中的胎儿是横生,如要顺利临盆,先必须把胎位正过来,而这谈何容易?秀菊小心的把手探进宫内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这样一来,秀菊也慌了。她冲着外间屋喊:“死人,你还不快进来!”

柳梦林打帘冲了进来,他一看也没了把握,“先吃服催生药试试;要不,赶紧往县医院抬吧。”

秀菊顾不上骂他了,“吃药不对路,不是那么回事儿,横生!去县医院,那么远的路,你想送……”她终于把“死吗”咽回去了。

柳梦林明白过来,他搓着手问:“那你说怎么办?”

秀菊原地转了个圈儿,“我需要帮手!”

“梅香嫂子这不是在跟前吗?”柳梦林多余的说了一句。

秀菊摆摆手,“不中用,不中用,她不知道怎么帮。”梅香急的在一边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让我来试试吧。”顺着声音,大家这才突然看见似的,跟在吕志信身后那个来看病的媳妇,已经站在乔乔的床前了。她竟然举步无声。

“你?”秀菊疑惑的打量了她一眼,也顾不上问别的。“你给人家接生过孩子?”

那媳妇微微一笑,露出了满口好看的牙齿。“俺姐是接生婆,俺跟着她见识过。”

原来如此。

屋外,吕志诚担心的问了一句,,“志信,这个来看病的人行吗?”

“行不行也就这样了。”吕志信看看天空,然后把目光收回来,“大哥,志忠在又能怎么样?就看乔乔他们母子的造化了。”

一直心急如焚的吕乡贤自始至终紧张的没敢说一句话,她兀自在院子的一角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到屋里去看看,可碍于羞涩她又一直没敢进去。这时,她恍惚听见大哥和二哥他们商量,“实在不行就保大人吧。”心一下子揪得更紧了。

“乡贤,”吕志诚喊她,“你进去说,实在不行就……”

正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哇的一声从屋里传了出来,声音竟是那样的清脆和刺耳。吕乡贤一听,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少顷,梅香从屋里出来了,她高兴的什么似的。“女孩,志诚,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子!”

吕志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柳夫人也从里面出来了,脸上似乎十分疲惫。吕志诚赶紧上前搀住她。“母亲,我看您是累了,我扶你回屋歇着吧。”

柳夫人慢慢走下门台子,她瞟了一眼几处落叶的院子问:“魏清出门和你说了?”

吕志诚摇摇头又马上否认的点点头。

“不像话!”柳夫人埋怨了一句这才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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