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景大骇,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小矮人,心里一片空白。小矮人极为愉悦的哈哈大笑,虽然是在山顶之上,也能听到山下谷地中有隐隐的回声。

白衣人冷冷的声音说:“可以了。你过来。”张季景又在心中默诵了一遍咒语,这才抬步走了过去,只见白衣人右手向他一伸,停在空中时手中却多出两本小小的册子来。张季景借着火光看了看,两个小册子封面上都写着颇为端正的几个字,这些字都是认得的,一本是烈火之书,一本是挪移之书。他伸出手去接过来,白衣人点了点头,说:“你刚才修习的便是烈火术,另一本也这样修习,照着书里写的做就可以了。”他顿了一顿,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只是袍袖一挥,身形渐渐的隐入黑暗中。张季景匆忙的喊了一声:“您的尊姓大名烦请告知早下。”

张季景颇有几分反应不过来,他楞了一下才现葫芦中的房子已然不知所踪,此刻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仰面躺在一张小床上鼾声大作,睡的正酣。从那睡着了仍然剑拔弩张的胡子看,此人正是老冯。

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笑的够了,弯下腰来将脸凑到张季景面前,得意的说:“动不了了吧?哈哈。老子的符可是得的真传,百年的老鬼也不在话下,何况你这样的小娃娃,哈哈哈……”他顿了一顿,大力而亲切的拍着张季景的左肩说:“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我姓冯,大号保迎。以后你就是老冯的奴才了,哈哈哈。”

张季景这时已经忘却了寒冷,他从地上捡起那把刀,抽了两下却没抽出来,后来抓住刀柄在地上磕的松动些再抽才将刀刃拔出,只见刀面白亮亮的,倒似十分锋利。他操起刀来在麻绳上轻轻一割,麻绳居然应刀而断。张季景颇为高兴的将刀掂在手里看了两眼,又将剩下的麻绳一一割开,那小半面草墙出吱吱的声音,缓缓的向外转去,露出后面一个黑咕隆咚的山洞。

自灵枢告诉他可以为他还阳之后,张季景便对他十分仰慕,纵是此刻让他引刀自割他也会毫不迟疑的去做,似帮忙作法这种事更是极为情愿。当下他连连点头称好。灵枢微笑者点点头,十分满意的说:“法事我自会做,你只需穿上那身衣服,站在北面那个圈里即可。”说完用手指指身后,张季景向他背后一望,果然有几盏油灯摆成了一个小小的圆,旁边地上整齐的放着几件衣服。他绕过油灯走过去,只见那堆衣物原来是一套黑色的里衣和一身薄薄的盔甲,头盔旁边还放着一柄短刀。他有些疑惑的看看灵枢,只见他含笑不语,微微的举起右手,两扇木门出吱吱的声音缓缓的关上了。

芜瞳说到后来,声音变的哽咽起来。张季景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便是自己听了这件事也有些伤感,叹了口气,默默的听着窗外的风声起呆来。

这扇门开在侧面,他们进去后往右拐了一下才看见院子里的情景,暗淡的灯光从正屋的帘子中透出来,照着院子里几株高大的树和一条青砖铺就的甬道。甬道上散落着些杨树叶子,踩上去簌簌作响。屋子里陈设十分简单,正对门是一张褐色的方桌,旁边两张略有些脱漆的圈椅色作紫红,和桌子并不配套。桌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副纸面剥落的中堂,画面已经残损的看不清楚,两边的对联相对完好些,上面的字飘逸参差,颀长秀美。芜瞳把张季景让进屋子说要再出去一下就转身走了,张季景百无聊赖中端详了好大会儿那副对联,最终只勉强想起父亲曾给他看过一本家传的书,上面的字笔画弯弯曲曲,似乎就是如此,只是父亲当时还告诉他这种字至今已经失传了,连京中的大儒也不认得。张季景叹了口气,只得把视线移开。屋子里别无他物,门右边的窗下摆着一张长凳,上面放着些杂物,左边有个隔间,一张雪白的布帘遮着门洞,想必是主人睡觉的地方。

张季景看得心中又惊又喜。灵枢说能让他还阳时他就十分庆幸自己如此好运,居然遇到了神仙,此刻眼见张家庄的鬼对灵枢如此尊敬,心里对他更是崇敬有加。他兴奋的搓了搓手,只恨不能立刻和他人分享自己的激动,耳中却听到红衣童子清脆的声音冷冷的说:“又是这一套,低三下四,见人就跪。”

张季景茫然的往他后面一看,只见十几步外一个中年人道衣如雪,衣袂飘飞,身影潇洒,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长生帮的鬼并不怕人,有时他们还派出一两员胆大心细的好手到人家偷些吃喝,甚至一坛子酒什么的。

小牛骂骂咧咧,颇为酣畅,这时“呸”的往地上吐了一口,一歪头看见了张季景,立即转移了痛骂的对象:“妈的,看什么!”只此一句,随即火力又转回胡医师头上:“王八蛋!老子就站在你门口等你死!你妈的开的什么破药方,老子喝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吐血死了……”后面尚有脏话无数,张季景却已经呆住了。

张季景眼前恍然出现那夜和芜瞳一起上山的情景,他向前迈了一步才清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路上都觉得芜瞳必定还在那个山洞里等着自己,但眼前真的到了山脚下,却又怀疑起来。他害怕上去了却看到一座空空的茅草棚,象那天醒来后看到的那般。

他把右手伸到衣服内,握住那根芦笛,心中稍微安定了些,随后向大豆点一点头说:“我们上去吧,就是这里了。”大豆一直歪着头看着他,这时摇了摇头,哼起一支完全听不懂的曲子迈出短腿率先踏上了山路。

转过一道山梁,往上就是那座低低的山崖了,但视线完全被浓密的树叶所遮挡,什么也看不到。张季景紧张的抚摩着芦笛,不住的安慰自己。

他们渐行渐高,终于那座低矮的山崖已经在望。张季景犹豫了一下,握紧了芦笛,抬起头去看山崖下时,却被一块突起的山石所阻,什么也看不见。他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激动,小跑着向山上奔去。

他一直低着头,生怕看到什么意外的景象,但当终于跑到近前,抬头去看时,却见草棚已经被风吹垮了,几根木头柱子在原地或直或歪的立着,地上散落着一堆茅草,已经被风吹雨打的失去了本色。张季景连忙转过头去看棚后,山洞仍在,此刻山崖上长长的藤蔓垂下来,将洞口遮住大半。藤蔓随风飘拂,时而露出黑乎乎的洞口。

张季景走过去,拂起藤蔓。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芜瞳不在,当时曾铺在地上的草和洞底的干柴也已不知去向。山洞里的地上积灰甚厚,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张季景放开藤蔓,仰望着春日的早晨山中灿烂的阳光,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

大豆这时才赶到,他无声的走到张季景身边,看着那泪水纵横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季景茫然呆立了很久,他只觉得心里也如山洞中一般,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自己无数个难以入睡的深夜里一次又一次想象的情景并未出现;自己不顾一切,穿越数百里而来,却没有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眼前只有这败落的草棚,空空的山洞。

他叹了口气,拂开藤蔓,象几个月以前一样,弯下腰钻到山洞里。大豆也跟着钻了进来。灰尘飞扬起来,地上留下深深的草鞋印子。

他们将里面清扫了一下,就此住了进去。张季景和大豆将洞前的草棚又搭了起来,一来可以遮挡住山洞,二来也许是为了纪念。

张季景坚持许久的信念已经破碎,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寻找芜瞳,只好先在这里住下来。大豆虽然声称为增长见识而来,但此时要住在这荒芜寂寞的山中却也毫无怨言。

后来那两只狼腿渐渐的馊了,出些怪怪的味道来。芜瞳虽然没找到,但大豆始终也不肯吃这些狼腿,他在洞前找了块土质较为松软的地,掘了开来,将狼腿深深的埋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