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来。这里已经是滇池之滨,辽阔的湖面波光潋影,岸边花草繁茂,不时有早起的鱼儿跃出水面,迎接崭新的一天,让纳兰只感觉走入画中,几不似人间世界。

小二见三人过来,连忙殷勤的上前招呼:“三位客官快里面请。”说着引三人来到厅内。纳兰见屋内满满当当做了十几桌,嘈杂不堪,眉头略微一皱。他并不是刻意挑剔之人,但多日奔波总算可以歇息片刻,所以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放松,这里人声鼎沸的,只让他觉得烦躁。

皇普柔急忙道:“那你还犹豫什么,快拿出来啊。”

纳兰随口答道:“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你这次还指望内鬼,岂不是太欺我纳兰无用了吗?”纳兰不紧不慢的和羽柴藏说着。他此刻也不能着急。虽然多一分时光,对手体力就多恢复一分,可自己也在慢慢调息,而且对手经过蜂蛰,此乃毒物入体,又没有药物医治,时间拖下去对这倭寇更是不利。何况还有一个聂风在自己身后。纳兰特意叫聂风随自己前来,就是因为尚不能肯定此人身份。聂风突然出现在兴化,又有如此武功,虽然他的身世理由甚是合理,可前去探查的人还没带回确实的消息,所以纳兰对聂风多少存有疑心,难保他不是倭寇的奸细,若是留在当地,绿萝和郭啸川都不是此人对手,所以纳兰单带聂风在身边。因此纳兰不但紧紧盯住羽柴藏的一举一动,更暗里留心背后聂风的动静。

羽柴藏转眼就追到跟前,只见满地的银子诱人的散落,有的手下已经开始弯腰拣起来。他略一思索,大声的命令道:“八嘎,都给我住手,大批的银子定然在前面,这次绝饶不了纳兰那小子。都给我追!”

司空晴听对方当着这么多人面称赞自己,纵是她见惯场面,也不由面上含羞。逍遥王见司空晴这般容貌不似平常,更添一股别样的风流,不由接口说道:“若是今夜小姐能赏光,鄙人想在天赐福做个东道,那里现在已是小姐的了,也算你我都不陌生。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刚刚平静的人群立时又传来一片嘈杂。底价十万,这太诱人了。谁都知道就凭天赐福那地方,那房子,还有多年的人气,再折扣也低不过十七八万,放着便宜不占岂不是傻子。何况是刺史放话竟拍,也不用担心太多。

慌乱紧张又有点无奈的一夜过去,纳兰领兵杀回来时候,倭寇早将太守府洗劫一空乘船远遁了,纳兰只得带人扑灭倭寇临走放的火,城西火势也在军民合力下熄灭。天光放亮,纳兰清点兵马,介子武所带五百人损失最惨重,只剩几十个,还各个带着烧伤。大部分都是因为身上着火而不顾一切的跳入海中,反倒被淹死或者冲走。郭啸川手下烧伤严重,但都无性命之忧,只是烧伤加上毒药吸入,没一两个月看来无法痊愈。只纳兰自己带的人还算完好。

郭啸川领着残兵向着城西撤退,他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只有尽快和纳兰汇合,才能稳住局势。

纳兰也有点吃惊,自己这一招其实也算是偷袭,对手应该不会料到自己已经看破了他的隐藏,绝不会想到自己不但躲的过必杀一击反倒还有能力还击,但这黑衣蒙面之人功力出乎他意料,竟然能在间不容之际避过,若他也是倭寇一伙的,可真是个难缠的人物。

他一边留意城门处的动静,一边不时的回头观看西面的火情。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纳兰见城内火头一点不减,反倒越来越旺盛,而且百姓喧嚣焦急的呼喝声越来越大,竟然这里都能略微听到,不由有点着急。没想到不出事还好,一出就出这么大事情,看来自己手下的那帮兵丁一点不顶事,三百人去救火还控制不住局面。

三人商议一番详细的部署之后,回到城东。这里是倭寇每次来袭必经之路,所以尤其破败,原来住在这里的百姓不是离开就是迁到城内,所以到处都是空空的院落。

荀凤夕也没想到出尘有这样一个靠山,那自己可没法和人家动手了。出尘见大王子话了,也只好收剑。彼此交代几句场面话,逍遥王就和出尘离开天赐福回到客栈。

良久,两人才唇齿分开。纳兰和绿萝肩并肩的坐在床边,接过折扇展开细细把玩。扇子轻巧精致,没有一点匠气,尤其扇骨不知是何材料所制,竟非竹非木,隐隐有光华流动。一幅水墨兰竹图笔法秀丽,五六棵修竹,三两从兰草,只聊聊数笔就尽得其中真味,那种出世的感觉顿时让人忘记身边俗物,只想觅个小桥流水所在,自此归隐山林。

有和她相识的百姓随口招呼道:“梅姑又去上香啊。”

纳兰对上这么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还真是无可奈何,看来不收拾几个是没法善罢了,他也没兴趣再搭理对方,只坐在椅子上,看哪个不怕的死先上来。

纳兰张嘴欲解释,却被司空晴摆手止住道:“本小姐好歹也算这里半个主人,怎能不陪你这位贵客尽兴那。我知道公子性格豪爽,动不动就一把十万八万的银子。本小姐这间门面虽然不大,但也值个十万二十万的。不知公子可有兴趣拿走那?”

司空晴就将纳兰如何登门,又怎样用一把骰子赢了自己,最后还把自己擒住做人质的经过源源本本讲给正德方丈。不过她也是笔削春秋,只说纳兰如何欺负自己,到把谢雄对柳府做的恶事说得含含糊糊。

聂风也为这三百两黄金怦然心动。若是有这么一大笔钱,再加上多年攒下的银子,自己随便找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就是每天什么事情不作,只种点花,养养小猫小狗都可悠哉的过完下半辈子。但是他也知道,这笔金子绝对不会容易赚,搞不好要赔上自己一条性命。在隐龙会这么久,只听大龙头说过有一笔买卖开价千两黄金,那次会中兄弟死伤大半,甚至陪上了大龙头的亲兄弟。这次只自己一个,不知是否有成功的把握。不过大龙头对他说道,纳兰武功虽然厉害,但还不是对付不了的,尤其是对手全然对自己没有防备,一击得手得可能甚大。因为纳兰身份极为特殊,他不但是骠骑将军,更重要是昭阳公主的夫婿,当朝驸马,所以不能多派人手免得事情败露给隐龙会带来灭顶的灾难。就只能靠聂风一人,凭着他多年的经验和功力,一击得手立刻全身而退,才能不留痕迹。

一个稍微年长点的衙役回道:“启禀将军,府中只有这周边几百里的6上地图,海图却从未绘制过。”

纳兰细细搜寻一遍,再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由眉头皱了起来,对身边的介子武说道:“昨日你见到这条船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羽柴藏领了父亲命令后,先多方找渔民打探海上路程,又仔细询问到过汉朝的商旅,了解大概的情况。一切准备妥当后,他领着羽柴门下几百浪人,分乘四艘大船顺着洋流一路南下,来到兴化东面百里的永济岛上,杀光了岛上不多的几个渔民,占据小岛做了大本营,然后亲自带队,选了一个月圆的夜晚乘着夜色杀进兴化城。他选兴化做目标不是盲目而为,因为根据渔民所言,海中有一股暗藏的洋流,从扶桑本土直抵永济岛。而每季总有几日,又有强烈的南风吹起,可以借着风势迅从永济返回扶桑。要知道大海茫茫,若是没有助力只凭人力操桨,这么漫长的路程实在艰险,几乎不可能完成。所以永济岛是他必得之地。而商旅介绍的兴化情况更是适合抢劫。兴化城规模不大,但东临大海,剩下三面被群山环绕,是个天然的盐场,百姓大多以此为业,殷实富蔗(这个字到底是哪个啊?我在拼音里面找不到),其中也不乏大户。以那些到过此地的商人所言,比他羽柴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羽柴藏选此地作为劫掠对象,一来就是看重他的殷实,更重要一点是因为此地不是汉朝重城,所以不用和大汉正规兵马作战,可以抢了就跑。不过他开始还是很谨慎,所以特意选了一个月圆的黑夜,试探性的杀进兴化城。

纵是纳兰低低的私语,也没有逃过皇普柔的耳朵。她没想到纳兰就这样和绿萝在隔壁定下了终生,心里虽然不想听,奈何耳朵不顾自己命令,纳兰一句句的缠绵情话清晰的传过来,皇普柔还是第一次埋怨自己有这么灵的一对耳朵了。不过她这番偷听,却对纳兰又多敬重一分。没想到虽然他这般年轻,一颗心却仿似饱经风雨,看透了人间冷暖,直觅自在本相,言语间满是禅意,她不由猜想这纳兰到底会是怎么一番模样那?

纳兰想了片刻,对郭啸川说道:“郭大哥既然看得起在下,将这其中真相直言相告,在下自然有担待。我这次就是为此事而来,既然郭大哥有心,是否愿意随在下去兴化一趟那?”

皇普柔为绿萝摸骨只是托词,只为让纳兰觉得这是她相面的手段,如此没有戒心。否则上来就去摸纳兰的脸,岂不是吓得对方以为自己神经失常了。绿萝也是爱的昏了头,浑没想到她这么娇滴滴的一双手,岂能在那些凡夫俗子,箪壶卖浆的粗鲁人脸上去摸。

纳兰和绿萝回到客栈,依着纳兰意思,就在这里随便吃了晚饭,各自早早休息,明早还要去蒋泌那里领兵,然后启程去兴化,很多事情一定会忙碌不已,所以纳兰想两人能好好修整一晚。不过绿萝却不肯让今天这样过去。她现在的心情,好似春风中的桃花,怎么能静的下来,再说明日到了兴化,肯定再没有如此和纳兰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她回屋换了件喜欢的衫子,就拉着纳兰出门要去城里逛逛。这福州已是南方,和京师景色大不一样,绿萝一心想和纳兰两人好好游玩一次,谁知道以后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机会。毕竟,想起他两房夫人,绿萝心里也是有点不是滋味。

郭啸川见介子武赤手空拳,也就没拔出腰刀,冷哼了一声道:“朋友留步。”说着一拳直奔介子武后心。他做事光明磊落,所以不屑偷袭对方,出手前哼了一声提醒介子武。

纳兰哪里能这么快睡的着,身边绿萝的体香幽幽的传过来,烛火摇曳,虽是闭着双眼,也能感觉到绿萝的身影随着烛光在自己身上摆动,更惹得纳兰一颗心不由的全系在绿萝身上。

绿萝轻声说道:“公子忙完了吗?那就赶快休息吧,我在房中多搭了一张床,今日权且将就一晚,明早还要赶路。”她用了好大力气才把这段话说得和平常一样,不带半分异常,唯恐给纳兰看透自己心事。

帝释天开口对司空玉说道:“自在如来那里,自有在下一力承担,公子勿念。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办,改天再去府上拜会。毕竟三小姐也被此事所累。”

金翠羽见纳兰一点不为自己的话着恼,依然一样温柔的眼神望过来,心内不由开心起来,本来准备难为纳兰一番也就免了,爽快的开口道:“翠羽知道公子为柳家的案子烦恼,今日前来,特地送公子一份大礼。”

原来早上丫鬟得了如烟吩咐,跑回司空晴身边,却没有解开绳索,而是照足了如烟意思,唯恐司空晴逃脱,就如伏侍婴儿一般帮她解决了方便的大事。虽然都是女儿身,但司空晴乃千金小姐,更何况这事怎可当着外人的面做。她羞的满脸通红,紧闭双眼不敢张开,一时寻死的心都有了。心里早已把纳兰千刀万剐了无数次。如今听说哥哥来接自己,立时就想离开这受尽侮辱的地方。她也不理睬纳兰,走到司空玉身边,二话不说,一扯哥哥衣袖转身就向外走。

纳兰此时也忍不住痛苦,终于哼了出来。

纳兰心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却听司空晴语气一变,冷冷道:“可是你纳兰家却祖上没烧高香,想娶我那是做梦。如此只有剩下的一条路了,就剜去你双眼,因为他们看过了本小姐;再砍去你双手,谁让你一对爪子摸过了我。”

纳兰定睛一看,原来却是司空晴。

依依和如烟正焦急等待相公的消息,突然听得下人禀报相公抱着一位姑娘返回,且纳兰身受重伤,两人一起心慌,连忙从厅中跑到院内。只见纳兰脸色苍白,胸口一团好大的血迹,手中打横抱着一位姑娘。管家和一众下人正围在相公身边乱作一团。依依和如烟心里担心的要哭出来,连忙一步抢上前去,一人搀着纳兰一只胳膊。如烟只叫道:“谁敢把相公伤成这样,我非要亲手杀了他。”她也不想想敌人连纳兰都伤了,她怎么能是对手。依依也是惊慌,可毕竟在宫中生活久了,场面见的多,才没被吓的失去理智,她连忙吩咐下人快去请江夏最好的大夫过来给相公治伤,再搀着纳兰先进屋休息。

纳兰不退不让,继续向前急冲。只是左手在身前一挥,把司空晴的绣花针尽数收在手心。可司空晴的凝心决也非浪得虚名,又是在他力拼荀凤夕之后,内力尚未恢复,纳兰只觉半边身子一阵麻木,暗叫不好。

纳兰根本不知这鸿运赌场是司空家产业,他连司空这个名号都是次听说。自从他行走江湖以来,一直谨尊父亲遗命远离江湖人物,直到江夏,才机缘巧合的陷入是非之中。所以他根本不知江湖三大世家的地位身份。即使知道,纳兰也会毫不在意的擒下谢雄带回柳府审问。纳兰正要开口,却见司空晴一张俏脸转寒,冷冷说道:“本小姐也不和你多费口舌。今日你若赢得了本小姐,谢雄任你带走问话,若是你输了吗,呵呵,老实不客气,你就要给本小姐留人在此!”

谢雄大怒,心道:“我这手满堂红强似你刚才的百倍。傻子也看的出来。何况你再掷还能有什么花样,难道你能掷出来十九点?”他强压怒气开口道:“好,既然公子不服,那就请再露一手,也让大家见识见识。莫说我鸿运赌场欺负你。”众赌徒一起聒臊起来。

纳兰气度非常,这赌场大厅之中,俱是无甚钱财的赌徒,有身家的自然在二楼雅间消遣。所以他一靠近,庄家立刻现,连忙招呼道:“这位公子可是要玩两手?要下注快请。”纳兰微一摇头,说道:“在下初到此地,不为别的,只是镇日在家烦躁,出来寻个开心。看这位老兄,”他一指田涛,“满头大汗,甚是有趣。不如就让在下和这位老兄单独玩一手。如果在下输了,千两银子奉上,也算买了个开心。”

纳兰继续问道:“可是每只船上水手固定?”

坐在红木椅上,品着丫鬟端上的当年黄山毛尖,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触手可及,只要自己惊堂木拍下,这诺大的产业就是自己的了。孙轻墨不由咬牙,心道:“怎么都要搏一下”,他抱拳对纳兰开口道:“大人,这江夏地方一案,想必大人也有耳闻,”他心想,纳兰既然到了柳家,自然会得知一切,“地方多年平静,骤然出事民心浮动。苦主失去亲人,几日来要死要活。人命关天,我这小小太守,既然皇上命我父母一方,在下虽然愚鲁,可也不得不尽心从事,不负圣恩。无论如何,这是地方政务,不管大人军务之事,所以大人莫怪小人斗胆,就请大人置身事外,在下定能还百姓一个公道。”

昭阳听得纳兰提起冯补之,回想起来幸亏他堂上的一番话,说自己几代单传,才娶了许多妻室,避免了当时的尴尬。她不由微微一笑,突然间,昭阳仿似想起什么一般,眼睛一亮,望向如烟。却现如烟也是仿佛心有所悟,面上含羞,睁大双眼看向自己。昭阳想了片刻,伸出手来在纳兰身前,如烟也伸手过来握住昭阳,两人相视一笑,仿似默契于心,尽释前嫌。

太师一番话暗指纳兰身份地位不同一般,可纳兰知道自己只是一介布衣,他性格不喜以虚假瞒人,正不知如何间,晏修却几乎明白指出自己景况。晏修乃当朝宰相,掌天下官吏,他若不知自己何处做事,那岂不是明告诉巴兰勃太师所言不实吗?

公竹诗等人不知为什么这位驸马如此小心,好像生怕惊动什么东西似的,每一步都那么用心,而且不住四处张望,仿似寻找什么东西。正疑惑间,纳兰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冲大伙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道:“这下那些江湖好汉也许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