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密听纳兰如此一说,不禁愣了一下,他只是万没想到对方能把小姐赢了,要知道小姐可是司空家第一好手,所以丁密一时接受不了,下意识的认为纳兰一定是出千了,才来寻纳兰的晦气。不过纳兰这样一说,丁密到不好下手了,因为毕竟这里不全是自己人,还有几个有头脸的福州名流在场,要是让这帮人认为赌场输了就动武,那他可担当不起这个名声,纵是要了纳兰小命,估计司空穆图也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丁密略一犹豫开口道:“哈哈,没想到你小子出千还有理了。”他转身面对众人说道:“诸位老板,大家都是常来玩的老主顾了,适才你们也看到,这小子连骨牌都不会摸,怎么可能赢的了我家三小姐?如果此人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也要赌的公平好让我等心服口服,可是他故作不懂规矩,一步一步设下陷阱,诓的小姐连骰子都不掷,直接让他先抽牌,大家评评这个理,我们小姐一片菩萨心肠反倒被他狼心狗肺的给坑了,要是换做诸位老板,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那伙计见三小姐问话,必恭必敬的答道:“刚才进来位客人,面生的很,小人看他公子哥的模样就上前招呼。那小子看不上下面两层,小的当他是个贵客就领到三层,谁知他到了楼上一盘没玩就直接要我找老板出来,说只和我们老板玩一手。小的哪能让他放肆那,就想把他赶出去,可您瞅瞅小的这腕子,”说着捋起袖子露出被纳兰捏青的痕迹,“人家只用了两根手指,就两根,小人就变这模样了。不是小的不用心,实在是那人太厉害了。”

荀凤夕听正德问到自己,立刻躬身施礼道:“小生荀凤夕,在司空小姐手下做事,这里见过方丈大师。”

司空玉为这事情愁良久,就怕纳兰有意拿捏自己不肯解救司空晴,今日见他并未在妹妹体内下药,一颗心踏实下来,他起身打开暗处一个小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颗雪白的药丸,这是他重金请名医秘制的补药,对身体大有好处。司空玉随手拈起一颗,来到司空晴屋外叩门叫道:“妹妹开门。”

纳兰点头微笑道:“不知这沿海一百五十里内有哪里可供倭寇落脚。”

一声鸡鸣,把纳兰从沉睡中惊醒,睁眼一看已是窗纸透白,连忙穿衣起身洗漱完毕来到屋外。只见院中介子武正和老杜正小声说着什么,见纳兰出来,介子武上前施礼道:“启禀将军,小人在城外海滩现倭寇乘坐的小船。”他屡次被纳兰所救,心内对纳兰很是感激,只是介子武不太会说话,所以只把这份心情藏在心里,期望将来能多少回报人家。纳兰昨夜吩咐他守城寻更,他就彻夜未眠,领着手下不但在兴化城中巡视,更是到海边监视动静,唯恐倭寇再来,这样才现海边一条孤零零的小船,在船上找到几件衣物不似汉朝服饰,知道必是倭寇所留,所以早早赶来禀报纳兰。

院中横陈着五具尸身,另有四个打扮奇特的壮汉手握长刀,狞笑着站在场中。两具女尸显然是生前遭受侮辱,皆是全身不着寸缕倒在血泊之中。一个稍微有点年纪,另一个只是孩童,看起来只有十来岁光景。令人指的是那年长的女人似被人用利刃从双腿劈开,两条雪白的长腿恐怖的分的大大的,头颅也只和脖子连着一点点皮;而那幼女倒在磨盘上,下体竟然还塞着一枝木棒,只是早已被染的猩红,似乎现在还有血迹在丝丝的渗出。剩下三具男人尸体,皆是四肢被砍断,头颅滚作一边。

纳兰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随意乱讲,否则绿萝初开的情窦必然深受打击,可能在一生中都留下阴影;再说自己也的确很喜欢她,所以斟酌一阵温柔的开口道:“说起以后的打算,不知绿萝对今生有何期望?”

纳兰思虑良久,见月色已经洒满了窗前,想起明日还有正事要办,遂吹熄了灯火解衣就要睡去,却听到屋外有人轻扣自己房门。

纳兰吩咐店伙计离开,然后再让郭啸川坐下,自己也坐在椅上开口道:“郭将军。”他正要问问对方介子武安排的如何,还有兴化地方的形势,却见郭啸川连连摆手道:“大人请万勿如此称呼小人,在下只是个偏将,百姓面前或可勉强充个将军,在大人面前,可是万不敢当的。”

就像刚才纳兰和蒋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感知的一丝不差,甚至比明眼之人看到的更多。听到纳兰伴着一位姑娘返回四海客栈,皇普柔起身离开酒肆,回到落脚的地方,吩咐手下几句,收拾了一点东西,就独自来到纳兰下榻的那家客栈。

纳兰招手叫绿萝过来,正想给蒋泌引见,却现一时不知如何介绍。绿萝是颂帝命金盟主派来辅佐自己的人,好方便借助天道盟势力,驾驭江湖上的人物。可她并非朝廷官员,江湖和官场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如何恰当的给这蒋泌说明白,到真是一个难题。若假做绿萝是自己夫人,这到是个恰当的说法,可以隐去绿萝的真实身份,又不弱了她面子。但朝廷有王法,行伍不能有家眷伴随,若是这样一说,将来假使万一有什么变故,人家手里可有了整治自己的把柄。他沉吟片刻,握住绿萝小手,也不替两人引见,抬手虚让了一下道:“蒋大人请。”就拉着绿萝径自进入刺史府。蒋泌连忙后面跟随。

介子武知道他说得也是,和这小校斗气没半点用处,遂一气之下来到刺史府门前吵闹,惹得一群百姓围观。谁知没吵出刺史大人,到把底下的喽啰惹急了,一帮人手舞兵刃就朝他杀过来。介子武这下动了真火。他一路上受尽磨难,就是为了能入伍建功,好回去光宗耀祖,让老娘能颐养天年,到现在眼看希望全破灭了,哪里还压得住火气,大喝一声冲到那帮校尉身前,拳打脚踢,几下就没有再能站的起来的兵丁了。一时刺史府门外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绿萝怎知纳兰心里这许多念头,只是她性格沉稳,此时也暂时压下自己难过的心情,想想不能就这样冷场,放下酒杯开口道:“公子见外了。真说起来,绿萝也有不对的地方。那日应该早早劝姐姐将消息告知公子,公子若是能早一步行动,也就不会跑了那地神教的奸人。”

绿萝和纳兰一路相处,知道他是个守礼的君子,不似那些纨绔子弟,仗着家里的势力,又各个以为自己是当世潘安,自命不凡,竟觉得天下女人都非自己不爱,想起都觉的厌恶。纳兰却完全不一样,他不但温文儒雅中暗含英气,更年纪轻轻已是二品骠骑将军,且绿萝见他行事武功皆是不落俗套,挥洒间如行云流水一般,天生的风流无限,可偏偏对自己又那么彬彬有礼,记起那日被他误伤后,纳兰亲自端药喂到自己唇边,绿萝仿似听到自己的心在不争气的乱跳,难道自己真的爱上纳兰了吗?否则怎么会命小二在房中加一张床那?

纳兰听完翠羽所说,心情立时开朗。没想到竟然从她口中得到这么重要的一个消息,那这江夏一案马上就可真相大白了。他一天的烦躁顿时无影无踪,若不是如烟在场,真想抱一抱翠羽,好表达内心的感激。若非金姑娘留心,自己手里的线索已经全断了,这般茫然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三日期满肯定一无所获。丢了自己面子是小事,柳府不能洗刷冤屈那才是巨大的灾难。现在有翠羽提供的消息,知道地神教在背后搞鬼,只要带人前去那巢穴寻回失踪的妇孺,再擒住地神教几人,这案子就可完满收场。至于以后如何回敬地神教,那再和柳夔商量却是不忙在一时了。

金翠羽捉狭的笑着道:“没事就不能找公子叙叙旧吗?”绿萝连忙扯了一下姐姐的衣襟,让她别胡乱开口。纳兰只得微笑道:“佳人相伴,在下当然求之不得。”他口中虽如此说,但心底不住思索两人来意。

司空玉一见纳兰,就暗被对方气度折服,暗叹难怪被公主看中,原来果然有过人之处。司空玉自小就跟着爹爹在各地行走巡视自家赌场,什么样子人没见过?王公贵族,豪门世家,不论多么高贵的身份,也不管如何自命风雅,可在他眼里都不过俗物而已。他是金银堆里面滚过来的,无论何人他都能一眼看到对方心底的铜臭气。可纳兰眼神却纯净的仿似透明,不带半分人间烟火,好似几欲出世。司空玉见纳兰对自己施礼,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纳兰公子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远胜闻名。”

司空玉见他送客,也施礼说道:“但愿如太守所言。”说罢跟随余济出门去请柳夔出狱。

司空晴果然闻言神色再变,眉目间不似刚才那般严厉。纳兰知道暂时打动她的心,连忙趁热打铁说道:“不如请小姐稍坐一时,好让纳兰慢慢为小姐解说。”他想先稳住司空晴,一边找些话来说,一边再筹划对策。

依依见如烟亲自动手为纳兰宽衣擦拭,连忙也不再顾忌身份,上前帮忙。她见如烟为纳兰脱去上衣,不禁想起那日瀑布下自己赤裸的和相公依偎一起,脸上立时红晕遍布。如烟却没时间看她脸色,只见纳兰胸上寸许宽的伤口,鲜红的翻着甚是骇人,心疼纳兰,连忙浸湿了帕子轻轻擦拭。依依也是看到伤心,连忙将纳兰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仿佛可以稍微解脱相公的痛苦。

纳兰见荀凤夕开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知道对方果然是在意手中司空晴的安全,不敢毫无顾忌的难。不过纳兰于此生死关头,丝毫不敢大意。淡淡的说了声:“司空小姐,请恕在下无礼,就请小姐陪在下走上一趟。”他依然稳稳扣住司空晴的咽喉,全身戒备。虽然胸口巨痛一波波的传来,而且他已渐渐感到眩晕,但他根本不曾抬手点自己穴道止血。因为他半边身子还在麻木,左手几乎提不起来,而且一旦自己点穴止血,必然要分心,以荀凤夕的功力,瞬间的不备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了。

谢雄见眼下情况竟是如此局面,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不论如何,今日纳兰是揭不穿自己的作为了。他连忙移步向门口迈去,要吩咐一个手下立时出去荆州请司空玉过来主持大局。他不敢在屋内吩咐,恐被三小姐现内情,所以才不得不要出门好避开司空晴。

纳兰不想那么多,抱拳对司空晴说了声:“多谢小姐承让。”就要上前擒住谢雄带走。却听门外有人一声冷喝:“雕虫小技,也敢在此卖弄。岂不是笑掉天下英雄好汗的大牙。”纳兰不用回头,也知那藏于屋顶之人已经迈步而入。

谢雄此时也不得不开口道:“纳兰公子莫非还嫌适才赢得不够吗?竟然欺上门来。”他左思右想,觉得田涛一事事关司空一家和柳家以及地神教,关系太大,没有司空玉的吩咐,自己断不可自作主张。相比之下,鸿运赌场虽然不小,但十几万两银子,在司空家却还算不得什么。现在又恰巧司空晴在此,武功赌术无不高过自己百倍,若是惹的她出手,在加上自己和一众手下,纳兰未必讨的了好去。所以谢雄明知纳兰为了柳家一事而来,却只字不提,只语中带怒的责怪纳兰欺人太甚,好惹的不明真相的司空晴动怒。

纳兰招呼了一声管家,走过去提起田涛,就如拎着一只小鸡一般,来到赌场门外。管家连忙拦下一辆马车,纳兰拎着田涛坐到车上,管家上来吩咐车夫直奔柳府。不多久,到了柳府门外,纳兰命管家找间僻静的房屋,他要亲自审问。

鸿运赌场是江湖三大世家之一,司空家的产业。司空一家历代专营此道,几乎大江南北有点名气的赌场都是他家所开。势力既然庞大,难免各路权势都有交情。那日地神教帝释天找上司空家二公子司空玉,让他帮忙收买一个柳府船工。司空玉盘算一下,心想司空家和柳家历来也无交往,但地神教在南方却对司空家的产业多有照拂,理当回报一下。遂安排谢雄着手此事。因为地神教在江夏无甚根基,不像司空家的赌场遍地开花,在江夏也是熟门熟路,所以帝释天才找到司空玉。谢雄照二公子吩咐,很快就拣了田涛出来。他安排好手和田涛对赌,几盘过后,田涛输的精光,谢雄再适时出面,不断借给田涛银子,直输的田涛连家产卖光还要欠上几百两。谢雄遂软硬兼施,田涛哪里还不上套,乖乖的答应听他吩咐。

金翠羽轻声一笑道:“公子见外了。如此就不再耽误公子做事。我和妹妹多日不见,也有好多话正要说说。那就一起告辞,过些时日再来拜会。”她知道纳兰携两房妻室回江夏,虽然心内伤心,可还是忍不住前来和纳兰相见。现今见到纳兰,也埋了根刺在她们夫妻之间。遂拉着妹妹开心告别,心想:“你总有求我的一天。”

老管家一直跟随柳夔,这经营之事大部分都是他亲自处理,所以清清楚楚回答道:“禀告姑爷,柳府总共客船七百八十五艘,货船一千六百二十艘。”

纳兰随手扔掉戒刀,抱拳问道:“不知来者可是江夏太守孙大人?”来人微一点头,说道:“正是。大胆刁民你可知罪?”纳兰哈哈一笑问道:“不知罪从何来?在下犯了哪条王法?”

纳兰猛然想起公主是久病初愈,刚经过冰冷的溪水冲击,适才又在朝堂上为自己担心,莫非此时病体有恙了?连忙要过去察看。才一起身,却现如烟没半丝放开自己的迹象,反倒牢牢拉住自己,只得苦笑一下,揽如烟在怀里,一起走到昭阳面前。以手轻轻按在昭阳额上,试试并无热的感觉,又牵过昭阳小手,把脉探之,也无甚大事。但看昭阳痛苦之色一点不减,他不知到底何故。想想只有半拉半抱把昭阳放到床上,让她半躺半坐,胜似坐在椅上辛苦。自己也只有和如烟一并坐在公主床上。他一只手还在如烟手中握住,只得另一只手握住公主,细心为她把脉。

颂帝也是暗自得意,但依然进逼一步说道:“丞相所言甚是,此事就当如此。不过兴化尚缺一文官,好维持地方秩序,安抚百姓,不如。。。”

一路走到太和殿外,纳兰也没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因为此事确是如烟不对,且非一般小事可比,这等关乎朝廷礼仪大麻烦,即使昭阳公主出面,恐也难以善后。更何况纳兰为人怎肯让别人代自己出头。

纳兰甩甩头,不再想这些烦恼的问题。举目四望。只见远山巍峨,又有云雾缭绕;侧耳倾听,水声从崖底传来,不知崖深几许。公主满足的依偎在自己胸前,天地之间,恍忽只有自己抱着公主,真想就这样忘记一切烦恼。

纳兰默运内息,已知功力这一时三刻尽复旧观,遂长身站起,施礼说道:“多谢陛下牵挂,已然无恙。臣这就启程去接夫人,还望陛下告知如烟所在。”

颂帝初见故人之后,且见公主大好,心下欢喜,不免一时语失,多说了两句。

公主心生好感,仿佛病情也轻了很多,脸上挂起一丝微笑,说道:“不知先生如此年轻,竟能手到病除,真是人不可貌相。适才昭阳无心冒犯,公子见谅。”

纳兰也不好推辞,看看如烟。如烟心里极不情愿,可是她一时却找不出拒绝的办法,且金绿罗对自己一直笑脸相陪,嘴里甜甜叫自己姐姐,也不好意思不肯,只好强自挤出一点笑模样,说道:“那敢情好,多一个伴了。相公,那我们就和绿罗妹妹一起走吧。”

纳兰见她清醒过来,似要说话,连忙摆手说道:“金小姐保重身体。”遂把昨夜经过说与金绿罗。最后歉意的说道:“都是纳兰不好,昨夜误伤小姐。所幸金姑娘功力一时大增,要是还如江夏一般,那在下万死不能谢罪了。”

刘屹接到手下报告,徐寿在江夏附近出现,连忙派钹犁伽赶去相机行事。钹犁伽那日就在望仙楼中,看着帝释天从纳兰手中得到那方锦盒,心里放心。他已从刘屹口中知道,地神教是晏修一派。所以他一路跟随帝释天,暗中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