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文武官员才稍微平静的心思,又被纳兰惊的提了起来。

巴兰勃是初次踏足中原。以前匈奴也曾数度派使节前来觐见,三拜九扣之礼向不曾少。谁让十五年前那场大战,自认无敌的匈奴铁骑竟被汉兵大败于河西,国力大损,自此再无力寸进。所幸汉朝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兼内忧不断,到也两下相安许久。这些年来,匈奴单于依犀淳励精图治,自认已养好伤口,甚至更胜从前。且颂帝已然渐揽朝纲,如不借汉朝尚有内忧之际,兵中原,则一旦汉室再无萧墙之乱,恐匈奴就不仅仅是再败一次而已,甚或将无立锥之地。适才他只施礼而不跪拜,就是略显手段,代父观察这刘仁是何等人物。如其勃然大怒而斥责自己,则这颂帝气度也就不过尔尔。现汉室内有萧墙之乱,外有虎狼之狮,却斤斤计较于此繁文缛节,非是中兴之主。却见刘仁根本不在意自己不跪之无礼,反倒一句远来劳顿,一个恰当的台阶遮过此事,巴兰勃心内已知刘仁城府非常。

纳兰却纵有千种风情,也不敢此时分心。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一失足真成了千古恨。他一边要运功温暖怀内情人,一边要抵抗软玉温香在胸前的缠绵,还要控制着昭阳的行动不要太激烈,好维持在这窄窄的箭杆上微妙的平衡。不知如何,此时他竟想起如烟教他练功的情景。一时眼前的公主,心中的如烟,纠缠交错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良久,崖下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

良久,纳兰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公主羞红的脸颊,俯在她耳边悄声笑着说道:“快下来吧,那些侍卫就要到了,再赖在我怀里,可是轻薄公主,罪名非浅,要满门抄斩的。”公主知他说笑,却也怕被侍卫看到自己如此,但又留恋偎在情郎怀中的温柔,娇嗔一声,轻咬了纳兰一口,才松开双手,站起身来。却又不舍离情郎太远,只在纳兰身边磨蹭。

夜色中的相府,阴沉沉似一只巨兽,伺机而动要吞食长安一般。

纳兰春水也是心下吃惊,虽然已知对方高明,却不曾想到竟高明至此。这两扇厚厚的檀木大门,竟似纸糊豆腐做的一般,大门上突然出现一个完整的人形破洞,来人就如闲庭信步,竟视眼前无物,直直的走了进来。他自问自己绝没此等功力,心知这次不妙了。他为公主诊脉,已知公主不通武功;颂帝也只是比普通人体魄强健一点,估计还是拜大内珍惜药材所致。欲大声召唤禁卫,也远水难解近渴,只得自己一人,面对这尚强出自己一筹的刺客。若是平常时刻,还可走为上计,可是现在身后是当今天子,若他被刺客刺死,则汉室内乱必起,天下百姓何如?

公主却未回他,转身看着对联,仿佛自言自语的念道:“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为眷属。”纳兰见她只念了上联,再不言语,不知她心中想些什么,不想冷场,顺她口气念下来,“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公主听他念完,轻叹一口气,说道:“有情人成眷属,注定事结姻缘,是人间至幸。但若反过来,无情人强姻缘,那岂不是世上最苦难的遭遇?”

金明灭看看绿罗,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你也关心起纳兰来了?”

这时,见一老者走到近前,拱手问道:“这位小哥也是郎中?”纳兰回道:“在下纳兰春水,医道尚浅,只是行走江湖,混口饭吃。诸位前辈莫非都是被请来此地医治公主?”老者一脸无奈:“恩。。。医治公主倒是真的,只是这请字。。。”有人赶忙插言打断老者:“郑老师。。。”那老者恍然收住话头。纳兰心知他身在禁宫,不敢不敬。

绿罗想想答应。纳兰随后告诉如烟自己这番安排,让她在自己房间不要过来,防止一时照顾不到她,被钹犁伽所伤。如烟虽不愿纳兰和金姑娘独处一室,自己反倒晒在一旁,只是相公如此吩咐,这事又是为柳府大业打算,且绿罗不象翠羽一样可恨,也勉强答应下来。

金明灭也不闪避,只随手一抓,满天鞭影霎时消失,长鞭已在自己手中。

净饭王闻言悚然而起:“如此,该当如何?”

两人一路向北。如烟初次远行,且有情郎相伴。一路兴奋的一时也安静不下来。纳兰一路行医,一路留心天道盟情况,还要约束如烟性情。虽然这次北上是两人相伴,纳兰却感觉远不如自己从塞外一路来江夏自在。

“这个很明白啊,娘子你看。她那日冒犯了你爹爹,昨日我已和她言明柳家立场,若天道盟如此,则难免刀兵相见,互有损伤。不如平心探讨合作的可能。她也觉无礼。自然吗,这个,她多少会有点不好意思啦。就让我代她给岳父道歉。我七尺男儿,为她做这件事,她看来就是有情义了,说我没负她心意吗。”

纳兰在最后时刻救醒徐寿,他已知生命不久。想江夏太守是丞相亲信,此地已近江夏,来人必是欲往此城。如果机缘巧合,则此锦盒当落到太守手中,万事无忧。否则,谅无人识得匈奴文字,就此埋没,也不至落到天道盟手中。所以他趁最后时刻回光返照,用仅余之力爬起,把锦盒塞进纳兰药箱。

“纳兰公子这么慈悲心肠,原来是位郎中。那公子再告诉翠羽那人埋在何处好吗?”金翠羽略带央求的说。纳兰想这有何不可,遂细细讲述那庙宇的位置。忽然屋外传来蹄声犬吠,金翠羽随手一点,纳兰又坐在椅上动弹不得了。只有苦笑:“这姑娘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倒是无一点做作,果然干脆。”

纳兰觉察朱元卿正凝聚功力,似要对自己作,心想:“此人针对我这初次见面之人,定是曾碰了如烟的钉子,只是观其功力比如烟尚且差段距离,谅必不能当场动手。何况在座都是他父执之辈。但他聚功要如何?是了,看他功夫,走妖异一路,通过眼神来摄人心魄当是他一门手段,必是想作弄于我,令我出个大丑。虽然于我如蜉蚍撼树。可我若是毫不在意的抵挡下来,则再难隐瞒武功。”

刚坐下歇息一会,听到如烟的脚步声近了,虽然她蹑手蹑脚,意图偷看纳兰是否偷懒,但十丈之外,已落入纳兰耳中。连忙翻身爬起,走到米垛之前,随手抱起一包,听得脚步声已到门边,重重向下一摔,嘴里大声叫道:“总算干完了,累死我了”。一回头,假装吃惊的样子:“如烟妹妹,你回来了,我刚巧搬完。”

也好,暂留数日,到时候找个借口抽身也是不难“

厅内,柳如烟开心的对爹爹说“女儿没吹牛吧。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个小子暗算老子?疼死我也“。

“怎么?这里金子不能用吗?”

纳兰医道传家,到纳兰德一代,虽然医道大成,但是却不以医道持家。纳兰德仕途达,却也因此治祸,不得不抛家舍业,落难至此。所幸此间匈奴人敬重纳兰德医术,不以异族欺凌纳兰一家。从此悬壶济世,不问世间是非,到也相安无恙。

如烟见昭阳相貌心思一般不差,也知再暗自斗下去,未必分的出结果。虽然到现在两人都未曾提及那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事情,可总要有人先说出来。看纳兰对自己和昭阳一般的不舍得,也知道他不会先开口,可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殿内又安静下来。

纳兰见两女如此,心中也知事情难办,一边是父母之命,一边是天子亲封,就算自己不在意,可不论如何决定谁大谁小,都难免伤害另一个。他不由苦笑,心道:“齐人之福,果然是不好消受的。难道你们两个不知道我的心意吗?唉,若是能仿效娥皇女英该有多好。”可这话自己也很难讲的出口。不想再这样冷场下去,纳兰思索一阵,想找一些开心的话来调剂一下气氛。想来想去,想起了大鸿胪冯补之为自己圆场的那滑稽的表现,遂问昭阳道:“依依,不知今日堂上那一脉单传几代的大人是何官职府邸何处,我答应人家总要改日去拜见一次。”

昭阳听得纳兰提起冯补之,回想起来幸亏他堂上的一番话,说自己几代单传,才娶了许多妻室,避免了当时的尴尬。她不由微微一笑,突然间,昭阳仿似想起什么一般,眼睛一亮,望向如烟。却现如烟也是仿佛心有所悟,面上含羞,睁大双眼看向自己。昭阳想了片刻,伸出手来在纳兰身前,如烟也伸手过来握住昭阳,两人相视一笑,仿似默契于心,尽释前嫌。

一番风波消失于无形,纳兰虽不知所以,但也感觉两女已无隔阂,至此,他才稍稍放下提着的心情,拥两女在怀。

一时殿内,春意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