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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丫头,什么事呀?”含烟笑骂着,一面好笑地斜睨了朱瞻墡一眼,后者的脸上正悻悻地。

“果然是紫桓香!”朱瞻墡怒气更胜:“昨晚你早就服了解药是吧?你一直把它握在手里是吧?怎么早不用?你不知道这紫桓香如果不用的话,解药反而有毒吗?你昏迷就是因为解药的毒性吧?更何况你早不用紫桓香,混战之中刀剑无眼,万一伤到怎么办?紫桓香再贵重又有什么用?”

“王爷,刺客均已伏法。”新娘一挥手,示意兵丁将刺客们绑缚,一面向从骚乱开始就一直呆的襄王禀道。

“那原也是应当的。嫁人嘛,一生只有一次,只有三天准备已经够委屈的了,怎能不多用些心思呢?”含烟温婉地笑着。

“师傅,这套说词您用了好几回了。朕不需要您考虑周全,只想听听您简单说说您的看法和判断。这一个多月以来,每到关键的时候您都要考虑考虑,虽然每次考虑了,还能和以前一样拿出个完美的方案来,但朕等不及啊,如今事急如火,关系到我大明江山的安危啊师傅!”

凤塌之下,一对璧人盈盈拜倒;凤塌之上,太后一张粉面上竟也是笑意盈盈。

“那时候------”青年皇帝喝掉杯中酒,眯起眼眸,似已沉浸在回忆之中:“那是皇祖父带我们去拜谒孝陵,五哥你当时没在,那时父皇还只是太子,身子已经很福厚了,腿脚又不好,走路都要人扶。二皇叔存心要出父皇的丑,到甬廊,悄悄换了架扶父皇的太监,看着父皇跌跌撞撞,他却在后面高声说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我一时气愤不过,应声说:‘更有后人知警也’。二皇叔回头看我,脸都青了,面目狰狞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皇祖父听到声音问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瞢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周围大都是二皇叔的人,也没人说话。偏这时,含烟-----”

柳含烟一甩袖,轻轻避过朱瞻墡意欲相搀的手,回头吩咐采雅:“不要只管站着,去沏壶茶来。”

“弄不懂你――青青也肯走?我定要找她去问问。”

“老爷!”小兰一脸的委屈,“小兰没有胡说,这些可是真真的再不掺一点假,京里的夫人小姐们都是知道的。我说的这些还都是时常听见咱们小姐透露的呢。我还知道啊,这王妃和襄王爷成亲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圆房呢!”

“含烟哪里敢,姐姐如此说,含烟再不同意,倒是含烟的不是了。”我也不再坚持,就着话音和她姐妹相称起来。

到了这时,胡皇后才现我一直站着,忙拉着我到内室坐了,又忙着让茶点、问寒暖。我诺诺应着,注意到宫女们在胡皇后的眼色之下,已逐一退出,便知道这皇后娘娘该说到正题了。

“妹妹,”胡皇后握着我的手,关切地问:“成婚都两个月了,可有喜了没?”

我不料她问这话,不禁面上一热,道:“哪里有那么快的。”

“好妹妹,别的尤可缓缓,这个上头断不可不上心。皇家规矩,子嗣为重,虽你嫁的是个王爷,正妃的位子也是断断丢不得的。”

我心中一寒,忽然省得她话中所指:自太祖以来,我朝后宫立有规矩,每逢皇帝归天,除却皇后或太子之母,其余妃嫔一律殉葬。规矩一成,王公大臣甚至民间纷纷效仿,一时“贞女”、“烈妇”四起,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姐姐凤谕,含烟晓得了。倒是姐姐应当保重凤体,早有所出才是。”

果然,胡皇后闻得此言,面色更改,有欲泣之状:“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姐姐命中无子倒也罢了,只恨孙贵妃欺人太甚!”

“姐姐何出此言?”

“妹妹,成祖、仁宗两朝先帝西去不过相隔一年,这紫禁城中有多少宫妃殉死你我都曾亲见。做为新帝的皇后,姐姐心中自是无比震撼,然而还想着只要我谨小慎微,守紧我这皇后之位,应当不至于有什么灾祸吧。谁知,我要守拙,偏有人不让我守拙;我不犯人,偏有人来欺我!妹妹,你的夫婿是当今皇兄,又统着无数兵马;就是你,皇上也向来肯让你三分。如今姐姐有难,你可要想着在皇上面前替我说话呀。”

“姐姐,到底什么事情呢?孙贵妃想夺姐姐的皇后之位么?”

“妹妹你来看。”皇后犹豫一下,从身后架格上取下一只花瓶,又从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袋,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些药渣。见我疑惑地望着她,又道:“前些日子薛贵人产后风没了,你可知道?”

我点了点头。宣宗瞻基子息薄弱,成婚数年,只有孙贵妃生女常德公主,再就是这薛贵人又新给他添了一个女儿。本来作为少数育有子女的后妃之一,薛贵人这次可以母凭女贵,身份提高不少,谁知又没了。现在见皇后如此说,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就是当时薛贵人进的补药,我偷偷命人拿去验了,里面竟有不少附子!”

“附子?为何不禀报皇上,彻查此事?”附子一味,有虎狼之性,多服可以使人心跳加、气血凝滞,产后之人本来体虚,再进这味狠药,自然无异于催其性命。

“可是服侍薛贵人生产及侍奉汤药的稳婆,原是我的奶娘。此次我专门荐了她去替薛贵人接生,还在临去之前叫了她到坤宁宫面嘱了一番。”

我已渐渐明白事情本末。依胡皇后所言,她或许原本意在示好,谁想反遭人利用,借了她奶娘的手除掉薛贵人,如此,纵是她有什么疑问亦不敢声张,怕是事情出了后反要替人掩饰。这一箭双雕的计策,倒象是出自孙贵妃的手笔。

“那姐姐打算怎么做呢?这事就这么让它过去了吗?”

“不能就这么算了!”胡皇后的眼中瞬间竟有凶光闪动。我一惊,仔细看时,却又不见。“若说争个后位争个太子也就罢了,谁不畏死?可如今薛贵人生的不过是个女孩,也遭了这样毒手,据说后宫之中遇有皇上临幸过的,她都要去‘嘘寒问暖’一番。不过是仗着她和皇上一点兄妹情分,便这样无法无天。本宫原欲安守后位,如今看来也非长策,还须做个了断才是正理。”

这真的是那个恬淡然、德容兼备的皇后吗?我一时有些疑惑。暗自庆幸没有入宫真是个正确的选择。情势逼人,有时为了生存人真的可以做出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来。

“妹妹,”皇后热切地看着我:“我知道,皇上喜欢的其实是你吧?你若肯说上几句话,定比我们千言万语都管用。就不知妹妹肯不肯?”

“姐姐说笑了。我不过一介藩王之妃,如何敢比皇后?”我支吾着:“何况事无凭据,教我从何说起?”

“凭据我有。”皇后的眼睛亮闪闪的:“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的人在宫中巡逻,恰好听见孙贵妃的宫女和一个太监鬼鬼祟祟地说什么。虽听得不十分真,倒也明白是把什么人藏在南门外她家的庄子里了。我的人也算晓事,并未惊动他们,只来禀了我。事肯定不是好事,不然也不会神神秘秘的了。我倒估摸着莫不是她久不见再怀孕,耐不住性子了,想在外面借个野种什么的?若是如此,事就大了。我父母都是亡故了的,家族也没有什么指望得上的势力,如今有了你这么个妹子,倒是全靠你了――若能访查出她做了什么y乱宫闱的事情来,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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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坤宁宫出来好久了,我的心情依旧不能平复。先帝几个妃子“殉死”时的惨状历历在目:其中潭妃皇子都已长成,依然逃不过三尺白绫;何妃不肯就死,竟被行刑太监追得满处乱跑,最后也被按住就地勒毙。

究竟何苦要嫁入帝王家呢?――若是可以选择。别说瞻基不是我心所爱,纵是爱上了,但凡他是个帝王,是个有责任让三宫六院雨露均沾的帝王,是个必须为传宗接代而“忙碌”的帝王,我也断然不嫁。慧剑斩情丝总比小火慢熬所受的苦楚小些吧?还是庆幸我选择的不过是个王爷,而且是诸王之中地位最高、绯闻最少、姬妾几无、甚至为了征战连正妃都还虚位以待的王爷。――虽然还是有凤舞。想到这里,我眨了眨眼睛。凤舞。这场争夺爱人的战争中,我会赢吗?嗯,还是相信自己吧。我轻轻地笑了笑,纵是输了又何妨?人生在世,谁不爱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