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贾琏道:“只是这里来往的人少,十爷的东西在这这里恐不好卖,不如小人带着人帮您将东西搬到西大街去,那里……”

然而天使拖长了声音的第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前苏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佳氏接旨。”

贾环解□上的大氅,极仔细的折叠好,双手捧着递了过来:“多谢四哥今日回护之情。”

尤其是那双眼,他从未见过什么人能够拥有这样一双恍如初生婴儿一般纯净无邪的眼睛,清润如水,宁静悠远,在他抬头望来的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喧嚣尘世中找到了一汪清潭。

坐在他身边的白衣少年低应一声,慢慢站了起来,贾环原以为他和彩衣女子一样,是清韵阁的人,现在看来似乎是太子带来的。

马车就停在门口,贾环回头望向胤禛,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莫名便有些心虚,眨眨眼道:“要下雪了。”

贾环迟疑了一下,宝玉一直盯着他的脸,如何不知道他表情的变化,急道:“环儿你知道原因是不是?”

“林姐姐她现在很好。”贾环知道宝玉此刻百爪挠心,心有不忍,安慰一声,又道:“回来再和你说。”

“所以,我开始亲手种地,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大清这么广袤这么肥沃的土地,长出来的东西,就养不活我大清的子民呢?”

贾环哼道:“就是小时候,你也不敢!”

“不必。”

贾政官职虽然不高,但是人缘却甚广,与顺天府伊汪普徽也是旧识,关系不错,见贾政亲身而来,汪晋徽微微有些吃惊,他以为贾政最多不过找个管事来过堂就罢了,不想竟亲自过来,作为四品大员,为这样的小案子亲自过堂,而且还是作为原告,这还真是千古第一遭呢。

“不怪他们。”王夫人幽幽道:“是我自己的意思……这些日子,我日日在佛前静思反省,自知罪孽深重……我已对佛祖发了誓,今生再不沾荤腥。”

能在主子面前插话的,应该是个大丫头了,贾环也没怎么在意,对赵姨娘道:“姨娘也是,我回来了自然会去看你,哪用的着巴巴的在这里等?连饭也不好好的吃。”

却听外面一声通报道:“二爷来了!”

丫丫吃吃的笑,贾环道:“你不是要骑黑的吗?它不听话?”

贾环和红儿同时惊喜抬头,红儿用手背略拭了拭泪,快步走了进去,只见黛玉和紫鹃正抱头痛哭,也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

“别慌,”胤i靠在椅背上,轻飘飘道:“爷没事。”

胤禛沉声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都是儿子识人不明,将这等庸才保举给皇阿玛。”

贾环却被他夸的有些脸红,这些东西并非他研究所得,当时他一见渴乌此物的描述,便下意识认为是这个原理,究其根底也不知道自己这种认识是从何而来,却隐隐知道这便是事实。

一时间,像空气凝聚了似的,沉重的让人呼吸都困难起来,直到神清气爽的贾环出现才为之一松:“咦?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黛玉还在迟疑,紫鹃跺脚道:“姑娘!”

贾政道:“母亲糊涂了!国家自有律法在,当初父亲留下的爵位,无论您如何反对,最后还不是大哥袭了爵,现如今,大哥的爵位难道不传给亲儿子,反而传给侄儿不成?您再疼宝玉又如何?难道到时候再由琏儿袭着爵,让宝玉当家?先不说琏儿的性子和大哥不同,便只说宝玉,他能当得了这个家?”

老太医一面诊脉一面摇头叹气,看的薛姨妈心惊肉跳,太医不过摸了一会便放下了,薛姨妈忙道:“太医,我家蟠儿他怎么样?可……还有救吗?”

“够了!”贾政打断她道:“这里面的猫腻,我自会慢慢查个一清二楚,此刻也不和你分辨,我只问你,这么些银子,从哪里来?”

贾环见紫鹃一脸惶急的扶着黛玉,眼中的心疼焦虑却是假不了的,顿时一愣,莫非误会了她不成?再细想想,林黛玉来的时候年纪尚小,与贾宝玉同吃同住,那时起紫鹃便侍候她,见惯了二人这般行事,便是一日日大了,又如何能突然想到起避讳来?便是想到了,长辈们尚且不说,她一个婢子又能如何?何况无论如何她总是贾府的丫头。

听他叫父亲,这应该就是贾宝玉口中的环儿了吧,难怪宝玉提起他总用“神仙”二字,却也当真当的起这二字。只是听宝玉说他在庄子养病的,不知道何时又回来了?

贾环淡淡道:“大和尚一天到晚在我耳朵里说这些神神叨叨的事,这些话原是他说的,当初只觉得他啰嗦的紧,现在再想多听一次,却也是不能了……”

贾环一脸嫌弃道:“我倒是想卖,只是这狗脸皮厚的很,只怕卖也是卖不掉的。”

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为众人眼中的风景,仍茫然不知自的冲着下面道:“黑,你怎么这么笨啊!”

贾环道:“父亲还款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若是能一下子拿出几百万两建园子,之前零星的还款不就成了笑话?这让万岁爷作何想法?”

贾政道:“你何时又去户部还了十万两欠款?”

“环儿,好环儿,你随我去探探他吧,你要是应了我这一次,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

贾政脸色好看了些,露出一丝笑容道:“你身子还没好,等会让你姨娘揉好了。环儿的法子很有用,今日觉得身上松快多了。”

贾政怒道:“不惯也要惯!你多大了,还这般任性挑食?”

见贾环低了头,贾政叹了一声,道:“……说说吧。”

药红大喜,知道自己这顿打应该是躲过去了,道:“那天我们跟着二爷三爷付薛大爷的宴,我和茗烟两个在外间侍候着,来福守在院外,吃到一半的时候,三爷要回去,二爷便让小的唤了来福进来,二爷好生交代了他一番,让他路上仔细些,将三爷好生送回去……”

胤祥道:“也未必就是……八哥他们也让门人四处买庄子呢,这处的事,未必和他们有关系。”

这些事贾政如何知道?当下吩咐彩霞进去替了红儿出来,问道:“你贴身服侍三爷,可知三爷身边可有什么方子?”

想到这样一个儿子,被自己扔在庙里,一个人在生死边缘拼命挣扎,自己却不闻不问,顿时觉得心中像被人挖了一块似的难受,口中干涩道:“那小儿,难道就……就……”

又道:“谁也不许通报那小畜生知道,我要亲自去探探他的病!”

小红想了想,道:“这却不一定了,若是二爷几日不曾上学,怕是要挨板子的,如果是兰少爷,总有一顿斥责再加几戒尺,若是三爷的话……”

贾环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我偷偷叫,心里叫……娘!”

他低着头,看着来福,淡淡道:“现在我再来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受人钱财?”

那小厮道:“听说是遇到强人了,来福你快走吧,别让太太等急了。”

“不必了,”贾环道:“你若能将他搬到马车上,便是帮我了。”

既已有了决定,便没有拒绝贾宝玉,这些年他和大和尚不是住在寺里,便是藏在深山,或者僻静的庄子,还真不知道这些富家哥儿们是如何生活的。多了解外界,也是为将来离开贾府打下根基。

宝玉张开却又顿住,他一心要替秦钟解释一二,将贾环追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停了停道:“过了今日,鲸卿秦钟表字也要同我们一同进学,他生的柔弱娟秀,性子却是再好也没有的,日后我们一同进学……”

回到住处,袭人见他闷闷不乐,问了缘故,变着法儿劝道:“环三爷打小被送到庄子长大,见识有限,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是有的,等日子久了,自然就明白了。何况三爷去庄子养病,原是太太的主意,三爷对你心中不自在也是有的。”

贾环冷冷道:“疏不间亲。”

“太子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