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大帝 > 第二卷 征战天下 2 第十五章 立地为基 节一

至此时,除开前趋临安的十六万元军,方圆五百里地盘上,敌我双方屯集了三十二万人马,皆秣马厉兵,磨刀霍霍。

扭头看去,那道身影带着三支深入胸膛的箭矢在跳跃搏杀。这个人破烂袍子上刀痕游走,浑身浴血,已是强弓之未了。他身后,袁小文和李大军护着一个浓眉大眼的蒙古姑娘且战且退。不用去猜,那女子必是袁筝子无疑。

想法刚过,只来得及喊出一声:“清庐!”眼前便一黑,那个绝望的鞑子姑娘,身后惊恐的尖叫,萧歌声嘶力竭的痛哭,以及建康城墙传来排山倒海似的厮杀声突然消失,跟之而来的是黑暗,还有无边无际的寒冷。

清新朝阳自白云空隙处投下光晖,将士们破损衣衫顺风飘忽,脚踏浸染鲜血的大地,迈过无数残肢,渐渐消失在连绵起伏的丘陵之后。

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些癫痫的汉人,直气得浑身抖。胡应炎从城根下跑来,擦着满脸满头的血渍,急急问道:“如何是好?夺城本就极困难,却钻出这批疯子。”

随后,我又令王勇调来火器营,投掷燃烧弹为组织反攻的军队进行掩护,最好能炸开一个直达民居的通道,然后利用民居的复杂地形建立一处防御营盘,不让元军有机会在阵前阵后进行无休止的骚扰攻击,达到相互倚仗,前后夹击的反包围之战术目的。然后又令陈昭、朱溪等分五千步卒增援胡应炎,加强攻城军势,以期趁我军反攻之时拿下承明门。

锁子甲护住整个躯干的骏马奔驰,身披重甲的骑兵风驰电掣呼啸而来,如同山洪爆,只在刹那间直冲入各军阵内,经过之处,锋芒毕露,鲜血四溅,立即把攻击正酣的中军打得措手不及,队形被分切成了两段。随后,一万五千名步卒跟随压迫前至,将分裂开来的敌军包围,配合横冲直撞的骑兵拼命往里收缩挤压。此时,墙头敌台、箭楼里的守军也加紧向下的打击力度,企图趁我军短暂的惊魂未定之时将其大部歼灭。

行动吧,没什么可犹豫的,事态展到此时,除了你死我活,再无别的选择。

太一看也不看飞道长,踏上前去,走到白光面前,白净脸上现出一丝忧伤,注目于他,说道:“可惜同门学艺半个甲子有余,如今却要作萧墙之变。唉,可惜啊,可悲可叹啊。”嘘唏着,仿佛难受得很,慢慢低下头去。

她问道:“还敢不敢想徐子清这个臭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胳膊肘儿向上提,差点把我痛哭了。

德佑元年二月初三日,离新城最近的东沟之敌阿塔海一部收到求援信后出城,牛富设伏于七里外的官道两侧,成功动伏击,一击得手,将敌长蛇阵切为五段,冲乱整个阵形。这是新城会战之战。阿塔海出城的支援部队计一万七千人。

江雾终于散尽,一轮明月升上半空,胜利的喜悦在全军弥漫。一月之内连得两胜,以不到六千伤亡的代价,杀敌三万五,俘虏三千,缴获军械辎重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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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征用的指挥所里,胡应炎正在训斥一名没完成土雷制造任务的匠人,牛富拉着尹玉、余显、王勇,布置防守线,包圭和张顺为了敌情的准确度而争吵,余显却在旁边看热闹,王富和马军指挥白大虎低声商量着什么,柴旺坐在屋角愁眉不展,还在为他的主将陷入牢笼而伤心,陈昭一边拿绸布擦拭从北洋带来的百练钢刀,一边和许夫人商量安民文书的草拟,希望以此稳定瓜洲悲惨百姓的焦虑情绪。其余将领不是巡察城防,便是低头研究各军传来的战情,还有十几名签事、斥候窜来跑去,寻找主事人想要汇报工作。

把我气得浑身抖,那只魔鬼又在胸膛跳跃------大战在即,绝不容谁胆敢有掳我的威严。朝苏墨喝道:“拿下此人。”掉头又问胡应炎,“军前抗令何罪?”胡应炎在瓜洲代我领军时受他们气久矣,当下冷冷回道:“死罪。”

白驹过隙,时事无常,这个人前几日还许诺要给我荣华富贵,以换取对他的忠心。可是现在临安传来一道紧似一道的坏消息,已将六十二岁的老人折磨得疲惫不堪,甚至想找个人谈心聊天,都得寻我这样毫无背景的人方能无所顾忌一吐为快。

我在凑趣:“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它在丛中笑。文老师品格高洁,虽屡遭起复,却不意回报,但终有一天会在丛中笑。”

这还是推卸责任的妙着,并且能提醒同城却从不参与会议的李庭芝,“别以为我是没牙的老虎,尘埃还未落定呢”。甚至我知道另有奥妙——选用我这样的新丁,谁也不会怀疑他背后会有勾勒。

白虎堂的滑稽会议至此结束,最让人忽视的徐子清成了最大的赢家,包括我本人在内,三十几名将军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有如此结果。

他一扫初时阴霾,满脸笑容可掬。清朗笑声中,绝口不指迁都遭拒,更不说临安生什么事,反复强调仍是大宋军队的大都督,仍是知军国重事的大平章,提醒众人他还拥有独断传擅之权。而后,贾似道当众责令赵潜为不救中军做出解释。

忍住难受,顺着声音去看,他玩弄着的茶盏质地洁白细腻,造型规整而纤巧,盏口处还嵌着一道黄金芒口。以风格典雅的白釉装饰,用单齿刻划出蜂蝶在花卉中嬉戏,却是布局严谨、线条清晰,一望便可知此物极珍贵,指不定还是专供宫廷使用的御用之物。

就这样对视,贾似道嘴角泛出一丝微笑,点点头,折返身走回虎头大椅,那里铺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也不关上窗子,任由寒风无休无止吹进来,案几上火烛便如喘息般一伸一缩,让人忍不住怀疑它马上就会熄灭。阴冷压迫住屋角放置的几盆火炭,肆无忌惮在屋子里弥漫。

耳里仍旧充斥歌唱声,红通通的篝火愈来愈旺,战士们都在笑,惨烈的战事却在一片欢乐中涌上脑海。我支起身想过去劝导许夫人,走出两步,又停下脚。说什么呢,陈吊眼正是应我之命舍己救人的,我能劝慰她么?转眼又看到国重义端了大碗酒去敬姜才,脚步踉踉跄跄,显得醉意十足。心里更加郁闷,那时我差点派他诱敌,还对自己解释,不过执行了贾丞相的命令。而赖以起家的六千北洋战士,如今只有伤残的四千人。两千条壮实活泼的生命,在二十五天里象空气一样消失,再不见踪影。

掉头再问国重义:“国将军,你看可否再急行军五十里,黎明刚至时赶到高资?”

不待问他,又自问自答:“还是说吧。子清兄弟,小姐及我兄弟几个向你致以真挚谢意,因为襄樊之战的胜利,便是史天泽丞相用了你的动摇军心之计。还记得你曾说过襄樊必降吧,小姐转告给史丞相了。”

苏墨看看我,起脚踢飞两名攻来的敌人,问道:“去哪里?”

“后军怎样绕过建康?”脑子里纷纷扰扰,无数念头不停转动,却是一个主意也拿不出来。国重义见我一脸困惑,便拿过战报,晃一眼,立即惊叫,仓皇问道:“这如何是好?”

比贾似道年纪还要大的夏贵,听丞相说话冷若冰霜,只呆呆站立,灰白胡须受风吹,在颌下乱成一堆麻线,过去一时方才跪拜下去,低声说道:“丞相,夏某总归是您一手提携起来的,必不会误您。请三思吧。”

文弱的参政知事赵潜被此次大败吓破了胆,闷声接道:“四天时间战死、逃散十四万兵丁,收拢的战士军心涣散,只有立即撤,绝无法再战。”脸庞溢满焦虑气息。这种情绪传染其他将领,一股衰败便在大帐中开始蒸腾。这种气息却感染不了我,对于一个已经知道结果的人来说,他们的悲观尽在情理之中。

潮湿江风挟着血腥吹上岸,一阵比一阵猛,刮过战场吹到人身上,只觉冬日的风竟带着湿漉漉热度,温温吞吞使人难受之极。胯下顽主极奔驰,将朱红战袍带得猎猎作响,冲刺中厮杀声震耳欲聋,弹丸和箭弩不停从头顶飞过,撩起吱吱的掠空声。我圆睁双眼,牙齿都咬出血来,已忘了生死之念,一刀接着一刀挥舞,只想着尽快冲入阵心,汇合中军后立即撤退。

耳闻身受金戈铁马的一切,心里跌宕起伏,在这个时代,我的第一场战争就要开始了。手抚腰间的战刀,再不看激烈混乱的战场,纵马向前,一边催促部队加快行军度。

冷得冰似的目光扫一圈全场,见众将领无不肃然以对,方才泛上些笑容,“明日之战,我二十万人马全军出动,不留预备队,山一样压过去,不怕区区十三万北兵不败。嗯,现下便请夏将军分配各部任务,以及战斗阵地。”

这次会议是例行战前议事,也无其他要紧的,贾似道只吩咐各军严密把守驻防之地,切不可掉以轻心,以后寻着北兵疏漏,再一鼓歼之。另两名统兵大将夏贵、孙虎臣也来了芜湖,可能有事相商,贾似道便匆匆结束会议,领着他们去了后庭。临走时叫黄万石别忘了一面腰牌给我,说是免去进出芜湖的麻烦。

尹玉咳嗽两声,冷冷斥喝:“说不来话么,我是要去的,却也要回来的。”王勇差点死去一回,更了解死亡的可怕,啊呸一声,骂道:“无知小子,不会说话就出去。”

蓦然一惊,立即从怔忡中回过神,追着声音扭头看去,湿漉漉的刘香穿件小衣立在身后,却不再说话,眸子里充满迷离的光,一点一点缠绕过来。

其实我知道不但他作如是想,即便杨焕、周繐等人都有同样想法。这一帮朴实无华的农人,具备天然的小农意识,当然认为将钱搂在自己怀里,比放在公会更放心。他们考虑不了那么多,也许偶而会记起北洋需要展资金,但与自身利益冲突时,不自觉间便作了轻而易举的取舍。但我不能打击大片,凭空制造出普遍的对立面,于是以李茂为突破口,希望打消大家的念头。

我对着笑呵呵站立的陈梦龙一揖,唱了个肥诺。陈梦龙快步上前扶起我,笑道:“子清勿要如此,你是女儿恩人,本官该谢你才是。”携手将我带住凉亭,向我介绍了他的夫人,我又拜下,大家方才安坐。

争吵当中,除开高旁塔几名鼓手知道我来此处,尽无一人现。冷眼看胡应炎冲上前去,寻王福决斗,也不阻止,反低头对激动得浑身抖的萧吟说道:“领兵打仗,最忌军令不通。便是主将指挥有误,在争辩不得之时,却务必坚决执行,绝不可私自行动。你看,王福不服胡应炎调派,认为自己的主张正确,结果落个大败。小吟记住,主帅往往放眼全局,其战术是从整个战场态势作取舍,因之,拥有一批坚决服从的部将极其重要。”

李玉洁倚窗而望,河风将一头鲜艳红刮起,如春天杨柳般好看地往后飘飞。她怔怔看着那些川流不息的帆船,怅惆说道:“顺椒江往下,就到了东海。”阿尔塔在后面叹息:“是啊,顺着海岸线走,六个月就到了波斯湾。”

一伙人刚走出门口,我松懈下来,疼痛便如火焰一样升腾,猛地布满全身。我顺着墙壁溜下去,那女孩几步冲上来扶住身子,泪水泫泫欲滴,直说道:“多谢壮士,让你受苦了。”

在他们唠唠叨叨的述说中,我转四顾。这个家真是家徒四壁,惟一值钱的物事便是堂屋角落一架梳妆台。黄大爷告诉我,那是怕翠儿痛得难受,置办给她开心的。黄大爷又央求我,别将翠儿是捡来的告诉给她,这孩子受了这么多苦,再不能让她雪上加霜了。

低头想想,我返回屋拎出箱子,将床下物事一件件拖出来装好,然后俯下身子往床里塞箱子,却低头看见两腿尚未清理干净的黄泥,于是脸上苦笑更甚,我我还是那名学校的娇子,社会的英才么?不过一名古代的农人罢。

袁筝子笑着从堂弟袁小文手里拎过头目,放我面前,示意我做主处置他。我正自怒火冲天,也不推让,一巴掌打在头目脸上,骂道:“该当千刀万剐的东西,这就是你抢穷人的结果。”

如此这般,诸种措施得以置办,到七月间,因伯颜战略防御建康,主攻南方,便得到五个月的休整期,辖区稳固,无大战事,历受大战之苦的惊恐百姓安生下来,在七万大军庇护下,治安日益好转,民生恢复,生产正常。